這么想著，引章的眼神柔和了許多，微微一笑，道好，一言為定”說著重新撿了處干凈地方坐下。禟也不纏她，在原地坐下，一時默默無語，兩人都有些尷尬。

不一刻，阿青、阿碧等巡查各處的了，幾名親兵躬身見過后，規規矩矩退到一邊，阿碧見他二人這般相對皆是一愣，隨即阿碧上前笑著回話道九爺，屬下們已四處查探過了，這一帶盡是洞穴，洞中有地下暗河，一切正常，沒見毒蟲毒蟻之類，也沒有別的不妥里邊有一處極寬敞干燥、干凈，空氣也還好，九爺和大不如里面歇著？”

“這也好，阿章，你看呢？”禟扭頭問引章。

引章心里有些不痛快，畢竟阿青、阿碧已是她的人，不想如今見了原主，卻將她拋在一旁，只顧向原主陪笑稟報征詢，完全忘了她了只是此時，她不便為這些許小事與禟難堪，淡淡一笑，半露半隱懶懶道九爺說好吧，這里哪輪得到我說呢”

阿青、阿碧還猶未知，禟心中已是雪亮，嘴角含笑，起身微微搖頭輕嘆，來至引章身邊，背著手站著，向阿青、阿碧一瞪，呵斥道越來越沒規矩，你們現成主子在這，還不趕緊伺候著‘屬下屬下’，你們早就不是爺的屬下了，真正討打”

“大”阿青阿碧臉色蠟黃，這才意識到引章為何生氣，雙膝一軟，跪伏在地，只道大恕罪，奴婢們一時疏忽，不是存心唐突”

“起來罷你們這么一唱一和的，我成了人了”引章揮揮手，臉色卻不由緩了緩。

阿青、阿碧答應一聲，起身近前，在她身旁侍奉，也顧不得瞧禟的臉色了。

一時，打獵的幾名親兵也都了，正是夕陽西下，百鳥歸巢之際，對他們來說，在這森林中獵幾只山雞、野鴿子之類的飛禽易如反掌，此時，便拎了一串了，老胡還從山中拔了好些野姜、野辣椒、野蔥之類的調料，一并帶了下來。

此時，夕陽余暉漸收，巨大的山體陰影拉得老長老長，投射下來，這深陷的天坑底部，顯得更黑了。

禟便命人將野禽斬殺干凈，在洞中生起火來燒烤，不一會，陣陣肉香撲鼻，眾人取出隨身攜帶干糧和干凈的水，一同分食。

引章聽著如昨晚一般的梟鳥桀桀怪叫，望著熊熊篝火，心頭的感覺截然不同。昨晚是深深的恐懼和害怕，今夜，卻覺得格外安寧安心。山風拂過，只覺清爽，而不是遍體冰涼。她不覺悄悄瞟了禟一眼，恰好禟的目光亦正望向她，引章一滯，慌忙避開。

禟輕輕一笑，道等會，還是到里邊洞穴去吧，讓人守在外頭，這林深夜深，誰也保不準會有危險”

“九爺說的是，等會，大伙得好好找個能攻能守的地方過夜，還有這火，最好也熄滅了，要生火也得在洞穴深處，省得引來。不怕萬一就怕一萬么，這大瑤山莽林中到底有些，小人也沒底呢”引章還未答話，老胡亦搶著說道。

“你給爺閉嘴該安排你直說就是，哪那么多廢話”禟生怕他嚇著引章，忍不住瞪他喝止，又向引章投去安慰示意一瞥。

引章倒是觸動心弦，來了興致，笑道有別的沒注意，老胡，這大瑤山林中倒有好多奇花異草呢，我今天還見了不少，最多的便是各種蘭花和蕨類了，在外邊，見都見不到呢”引章笑盈盈，細細描畫，滔滔不絕。

“原來還精通此道”老胡大感意外，笑道有所不知，這森林遮天蔽日，林中潮濕，地面土地肥沃，最適合各種蕨類和蘭花生長，說的那些，今兒小人一路走一路也見了不少，還有不少名貴藥材呢，可惜——”可惜今天受雇于人，有重任在身，不敢停下來采集，而平日里又不敢來，老胡說著身子微微后仰，輕輕嘆了口氣。

“這有，時，你可以看看嘛，順便告訴我認識認識”引章不以為然笑道。

“是是是，大，小人一定，一定指給大看”老胡大喜，情不自禁琢磨著明日的線路，恩，最好，把來時的線路再走一遍，順便把那些藥材都采了老胡悄悄瞟了引章一眼，暗自忖度：這的脾氣不，料想不會反對吧？無不少字

“呵呵，你說來聽聽，都見到了藥材。我在昆明也見了不少，長得比別處都大，像烏頭、郁金、柯子的，長得比別處又高又大，可惜，中原藥行收購的人太少，資源都浪費了”引章嘆道。

“是。別的不說，今兒見了一株三七，比人還高出那么多，單看枝干便知不俗，要拿到昆明藥行，只怕還找不出第二株來呢唉，這可是好呀，也不知長了多少年了……”老胡心癢不已，邊說邊嘆。

“行了天色已晚，趕緊歇著吧，還要趕路”禟瞅著老胡使了好幾次眼色被無視之后，終于沒好氣打斷了他。

老胡一愣，這才注意到臉色極其難看的九爺，猛一個激靈，火燒屁股般彈了起來，拍拍衣裳，躬身陪笑道是是，九爺，小人，小人這就去找地方……”說著點起火把，帶著兩名親兵，踏踏大步去了。

“你樣？還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再到靈泉泡泡？”轉臉對著引章，禟又是一臉含笑。

“不用了天色已晚，趕緊歇著吧，還要趕路”引章望著他，幽幽的道。

禟一噎，嘴動了動沒說，轉眼瞥見咬著唇憋著笑的阿青、阿碧，雙眉一橫，冷冷道你們倆愣著干嘛？沒聽你們主子說要歇著嗎”

“是，九爺”二人一怔，忙往引章跟前來，眼巴巴陪著笑去扶她。幸好，不多會老胡他們也了，向禟打了個千，躬身笑道九爺，里邊有一處還湊合，您和大請隨小人來”

“前邊帶路。”禟點點頭，瞟了引章一眼，引章已經起身，眾人一同。

老胡不愧在山林子中跑慣了的人，這個洞穴不大不小，四壁都是光滑的石壁，干燥干凈，剛好處于前后兩洞之間拐彎處凹進去的地方，前后的冷風都吹不到，燃起火堆，既通煙氣，又不擔心被風吹滅。

阿青阿碧將衣包中帶的薄毯鋪在一角，拿出披風替引章披上，伺候她坐下，面前，早有手腳麻利的親兵燃起了火堆。禟環顧四處，向手下人道你們各自找地方歇了，洞口留兩人輪流站班，若有意外立刻來報，去吧”

眾人答應一聲散去，禟這才靠火在引章身旁坐下，想了想，將阿碧替他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重新替引章披上。

引章一怔，身子下意識偏了偏，笑道九爺，烤著火不冷，這你用吧，不用給我”

“等到半夜，你就用不用了過意不去也不在這一時，不然傷了風走不了，還叫爺背著你不成”禟沒好氣瞪了她一眼。

引章脾氣也上來了，道放著那么多人，我又沒指名非要你背我不可”開玩笑，她那會雖然神智一陣迷糊一陣清醒，其實也是懸著心呢，萬一禟摔了一跤破了相，康熙還不得殺了她

“真是好心沒好報”禟氣結。她意思？讓別的男人背她？他突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抱著，哼道你就這么不稀罕爺？嗯？別動你既然不肯披爺的衣服，那這樣可好？”

被他整個圈在懷中，背后緊貼在他胸前，暖暖的溫熱傳，電流似的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傳到心里，引章禁不住有些心慌，臉上、脖頸上的溫度驟然升高。他的心跳那樣清晰，呼吸那樣近，引章身子一緊，不敢抬頭，不敢轉動，也不敢掙扎，生怕觸怒了他，嘴動了動，也沒說出來。

見她不吭聲，禟手上的勁松了松，在她耳畔輕輕道別怕，快點睡吧。”

引章到底用力掙開了他，往旁邊挪了挪，靠著石壁，只淡淡嗯了一聲，閉目不答。他救了她沒，但不表示他可以將她搓圓搓扁。耳畔，傳來一陣似有似無的輕嘆，一切聲響歸于沉寂，只有木柴燃燒時不時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沒有切身經歷過的人，誰也沒有想到，天坑下的地質環境有多復雜多變。半夜時分，引章、禟、阿青、阿碧包括隨行眾人，都迷迷糊糊睡了，不料，聲聲巨響從頭頂傳來，似有重物簌簌而落，禟首先驚醒，仰頭一看，驚出一身冷汗，驚叫一聲“不好”拉起引章就往一旁閃開，誰知引章迷迷糊糊猶在夢中，渾然無所覺，禟不及多想，只得一矮身將她打橫抱起，在簌簌碎石土屑中狼狽而避。與此同時，阿青、阿碧等也已驚醒，各自驚呼閃避不已。另處洞中休息的親兵、老胡等處也發生了同樣狀況，跌跌撞撞一邊往這邊奔一邊急切切驚叫著“九爺九爺”燃燒的火堆疊影晃晃，被碎石砸得四處都是。

洞中霎時亂成一團

“了？這，發生事了”引章一來頭晚受了過度驚嚇沒有休息，二來今日又疲累了一天，又剛剛中過毒，這一覺竟睡得比往常沉醉數倍，好一陣，方揉揉眼睛迷糊醒來，睜大眼，甩甩頭，發問，腦子里卻還是迷迷糊糊的。

“你還好意思問”禟氣急敗壞，瞪著她嚷道不要命了嗎，推都推不醒多半，多半發生地震了”不想，他話音剛落，那來勢洶洶的地動山搖卻停止了，碎石巨沫也停止了掉落，看上去一切如常。

“嗯？”引章怔怔望著，這才反應回事，不太的眼光瞟了禟一眼。她呆呆望了望，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揪著禟胳膊邊往外沖邊厲聲喊道不好，快，快往洞外跑快呀”

對天坑來說，由于底下暗河縱流，地底早被掏空，一片千瘡百孔，因承受不住上方的山石重量，山體塌陷常常發生，毫不稀奇。而幾乎無例外的，每每塌陷都會連帶著地下河水位突然變化，地下暗河太多，四通八達，有看得見的，也有看不見的，危險，亦如是……

聽她叫得惶急而凄厲，眾人都呆住了，來不及多想，下意識便往外跑——哪來得及一旁的地下河突然暴漲，不知從哪噴薄而來的水如發狂的野獸，嘶吼著、咆哮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恰恰一股巨大的水流從引章二人右斜里直沖，二人猝不及防，身不由己，一聲驚叫雙雙被卷入內，瞬間被吞沒在滾滾浪濤與忙忙黑暗之中。

“九爺大”空蕩蕩的山洞中，回想著阿青、阿碧凄厲的呼喊聲……

引章只覺腦袋一陣眩暈混沌，閉著眼，屏著息，耳畔是轟隆隆的巨響，身體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巨大而急促的水流席卷著、掌控著，一會兒拋起，一會兒按下，橫沖直撞，如風口浪尖一片單薄的樹葉，只有聽天由命的份唯一讓她略覺安慰的，是掌心如鐵般的觸覺，那是禟，緊緊握著她的手，握得生疼，卻也安心……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引章認為再也不會結束，一陣急促而焦慮的呼喊漸漸傳入耳內，擊在心上，將她越來越模糊、漸行漸遠的意識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的拉了。

“阿章，阿章你醒醒，醒醒啊”呼喚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大，引章終于輕輕睜開雙眼，朦朧的微光輕柔如霧，從一點四射開去，入眼一片模糊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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