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少爺”華清唬得臉發白,引華也呆住了,忙奔了,扶著井沿沖下頭氣急敗壞叫道你這是氣性這么大,要真死了,活該你”一時之間,引華也不知心里是滋味,只覺得窩囊、氣憤、一拳落空還有他也說不明白的混亂。這口井的深度他很清楚,但翠羽并不知曉,難道真是誤會了她?不然她會拿命來搏呢?
這口井并不深,齊眉而已。此刻水花喧嘩,翠羽正浮浮沉沉狼狽萬分在里頭撲騰。
其實跳下去那一剎那,翠羽心里已經在后悔了,但箭一射出無法回頭,井一跳下也同樣沒法回頭,她心里正在慘呼,不料卻想象中的慘事沒有發生,她心頭暗自一松,隨即又是一緊。雖然沒死,雖然井不深,問題是她也不高啊,又是黑燈瞎火,又是驚慌失措,又是冰涼浸體,加上她并不諳水性,在這么高的水中根本站也站不穩,隨著水波來回晃蕩踉蹌,她能做的只是下意識撲騰掙扎著,叫都叫不出來
“把另一只手給我”混亂間,一只手被人緊緊握住,一個聲音在頭頂響起。可惡,就是這個聲音,剛才在說她死了也活該還當她都沒聽到嗎?
翠羽心一橫,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在空中亂抓亂舞著,當那人握住她時,她狠勁一拽,愣是把個毫無防備的引華給拽了個倒栽蔥,一頭栽到了井里頓時水花飛濺,水聲嘩嘩,一聲驚叫刺破夜空,華清驚得張舞著手去拉,一邊大聲呼救。燈影搖晃,腳步紛沓,被驚動的人紛紛趕來,口內嘈嘈雜雜亂問著“回事?”、“出事了?”、“啊,少爺……”
整個院內,頓時亂成一團……
手忙腳亂間,兩人被拉了上來,那個樣子不用說也想得到有多么狼狽了。張嬸等駱家眾仆見到少爺這般,慌得不得了,擦拭的擦拭、打熱水的打熱水、備衣裳的備衣裳、熬姜湯的熬姜湯、請大夫的請大夫,或是四處奔散忙碌,或是圍著他團團轉,殷殷切切,問候關懷自不必提,忙忙簇擁著他要回屋。引華很不習慣如此,見張嬸著急少不得反來安慰叫她寬心,執意不肯請大夫,說是三更半夜的彼此都麻煩,一點小問題不礙事,這架勢去請大夫別人還以為了呢
翠羽怔怔的站在一旁,早已被人遺忘了。她素來嬌生慣養,在外邊游玩也是仆從成群,哪受過這種苦?初夏時節南邊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但這井水依然讓她凍得渾身發抖,牙齒咯咯直響,又受了驚,又嗆了水,此刻站在那里腿腳酸軟,頭暈腦脹,抱著身子縮成一團,偏生眾人沒一個理會她的,任由她孤零零狼狽萬分呆在一旁,都圍著引華捧著引華關心著引華去了。他才是他們的天,他們的主子,她算?一個身份卑微的小丫頭而已
翠羽心里又失落又難過,恨不得剛才死了才好,她咬著發白的唇,鼻子一酸,委屈得掉下淚來,一時滿臉哪里是淚,哪里是水,分也分不清。
最后,還是引華想起了她,臨走前轉頭望了她一眼,向張嬸道找身干衣裳給她換了,熬了姜湯讓人給她端一碗去”
“不用你假惺惺的”翠羽也不知哪里來的火氣,帶著濃濃的哭腔沖他大嚷,扭身跑了。
眾人一怔,望著引華,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來。引華也是一訕,好生沒趣,目光轉向張嬸。張嬸會意,忙微笑道華清、華榮你們快扶少爺,少爺放心,我這就瞧瞧小羽去”說著便命眾人都散了。
引華點點頭,夜風一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渾身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他吸了口氣,自回屋換洗安歇去了。
引華自小得叮囑教導“身體是事業的本錢”,身體力行堅持不懈十幾年下來,體格還是很不的,至少浸一浸涼水也不過打幾個噴嚏了事,完全不影響次正常生活。翠羽就不一樣了,又是氣,又是急,又是嚇,又是失落難過,又是寒涼浸體,又沒看大夫,又沒人貼心照料,哪里好轉的來?她心里惱火,當晚換了衣裳連濕透的一頭秀發也沒理會便躺下嗚嗚咽咽,仆婦端進來的姜湯也賭氣沒喝,睡到半夜,便已渾身火燙,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識。次日一早,還是張嬸心里惦記著昨晚的事,欲喚她問個清楚,這才一大早打發人來叫她,不然,恐怕她躺到中午也沒人。
小丫頭見她一張俏麗的臉蛋燒得飛紅,額上也是一片滾燙,雙眸緊閉,人事不省,嚇了一跳,慌忙回稟張嬸。張嬸一見也嚇著了,忙忙打發人請大夫來看。
大夫說姑娘身體嬌弱受了涼,又加上驚怒攻心,兩下一激,身體不堪承受以致病倒,若是昨晚及時診治服藥恐怕更好,當然此刻速速煎藥服下也不算晚開了藥方,張嬸便命人煎藥,末了親自端了藥送到翠羽床前,望著這昏昏沉沉臉色蒼白的小丫頭直嘆氣,這么乖巧,這么漂亮的小姑娘弄成這樣,不叫人心疼呢?
張嬸輕輕喚醒翠羽,和小丫頭合力扶她半坐起,翠羽一雙大眼睛迷瞪瞪的望著她,眼光完全沒有焦點。張嬸說,她完全聽不明白,只覺天旋地轉,兩耳轟鳴,渾身輕飄飄又重沉沉的,腦袋像浸在熱水里脹熱得難受,身子又像入了冰窖一陣一陣冷得直顫。
張嬸苦笑,示意小丫頭幫忙,扶著她的下巴,將一碗濃濃的藥汁直灌下去。藥至唇邊,翠羽下意識張嘴喝咽,苦澀難耐的藥味觸動了她的神經,她本能反應,身子一扭,扶著床沿“哇”的一聲吐了個干凈星眸半啟,皺著眉搖著頭只是嚷著“苦,苦水,水呢”
她身份矜貴,身邊素來宮女嬤嬤一大堆伺候的人,她的身體健康跟這些人的腦袋直接掛鉤,眾人誰不謹慎、細致入微?何曾讓她發燒到過如此地步?而且即便偶感風寒,煎好呈上來的藥也是宮中御醫特配,絕不會如此難以入口。這一下,她算是沒遭的罪都遭了,嘴里那一種又苦又澀又辛又嗆的滋味讓她恨不得把自個舌頭也扔了
張嬸和小丫頭都是一呆,小丫頭下意識端起一旁茶水遞到她唇邊,翠羽忙忙含了,漱漱口吐了出來,床榻上,張嬸的衣裳上,一時水淋滴滴,好不狼狽,翠羽也無知覺,雙眸合閉,又沉沉欲睡了。小丫頭瞅著滿是藥汁水淋淋的床沿被褥和張嬸的衣裙發怔。
張嬸心善,脾氣極好,見了這樣也不惱,看她撒嬌一樣毫無心機百般依戀依偎在懷中,反而生出一股母性的憐愛之情,忍不住替她理了理亂成一團的長發,又輕輕喚著搖了搖她。翠羽燒得迷迷糊糊,哪里覺察?只覺被人搖晃得難受,含含糊糊嘟囔了幾句,往她懷中磨蹭著,不堪受擾的擺了擺頭。
張嬸輕笑輕嘆,搖了搖頭,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額頭,探了探鼻息,但覺鼻息火熱,觸手滾燙,不覺蹙眉向小丫頭道把藥拿來,你捏著她鼻子,我把藥給她灌下去,都燒成這樣了,不喝藥成呢”
小丫頭答應一聲,上前依張嬸所言,捏著翠羽鼻子,張嬸趁著她小嘴微張,毫不猶豫將那一大碗黑乎乎五味陳雜的藥水給她灌了下去,翠羽下意識扭頭掙扎,嗆得直咳,來不及吞咽的藥汁順著嘴角流過頸子,一滴滴染在被上,不停砸著嘴,嗚嗚直叫喚。
張嬸忙又要水給她漱口,一邊輕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好好睡一覺,醒來了便都好了”說著輕輕放下了她,替她蓋好被子,掖了掖,同小丫頭出去了。
引華一大早出去,旁晚才,洗了手,凈了面,換了衣裳,看張嬸告訴晚上的菜單時,便順口問起了小羽怎樣了?
張嬸忙笑回道今早她發燒了,可能是受了涼,不過少爺放心,已經請了大夫看過,煎了藥讓她服了。中午時候我瞧了瞧,人雖沒全醒,不過燒已經退下去了,再服一兩劑藥,料想無事。”
“她發燒了?”引華聽了一怔,心里頓時有些悔意,要不是他一時氣急敗壞說了那話,她也不會去跳井,不跳井自然也不會發燒,說來說去這事跟他脫不了關系。“大夫說的?她現在還沒醒嗎?”無錯不跳字。
“大夫說服了藥退了燒便無事,可能是她身子弱,所以醒的遲”張嬸回話,想了想,又試探著道不然,少爺瞧瞧?”
引華似是一滯,輕輕點了點頭,道也好,這會正好無事,我去瞧瞧”
引華和張嬸剛到門外時,便聽到里邊一陣聲,翠羽有氣無力,態度卻十分堅決,直嚷嚷著抵死不肯喝藥,小丫頭受了張嬸吩咐,端著藥在一旁只管勸不肯走,兩人在那僵持著。
引華和張嬸推門而入,爭吵聲戛然而止,小丫頭如釋重負,回身行禮問好,便退往一旁站著。
翠羽靠著軟枕半坐半躺在床上,見到張嬸正欲求救,眼中眸光一轉到引華身上,忍不住帶了點火,扭過頭不語,弄得引華一時大為尷尬。
張嬸見了笑著緊上前幾步,走在床沿,伸手探了探她的額,笑道小羽,又不喝藥了?你的燒還沒完全退呢,不喝藥病好呢?”
翠羽扶了扶額,兩耳轟鳴雖減了些,但兩邊太陽穴依然青筋直跳難受得緊,腦子也是暈暈乎乎跟一團漿糊似的,而且,還是被不斷攪動的漿糊聽了張嬸的話,翠羽勉強打起精神望了望她,小嘴一扁,眉心下意識微蹙,頗有點撒嬌意味道張嬸,我喝不下,這藥好苦”
“良藥苦口,藥哪有不苦的?你忍忍不就得了?”引華忍不住出聲。他真是無語了,就這樣的,還好意思賣身為奴?不的還以為他供著位姑奶奶呢
翠羽臉色一沉,輕輕哼了一聲,扭頭不理。這一哼引華是懂的,她這是在怪他呢,他是罪魁禍首引華身子微微一僵,嘴動了動,一時之間不知該說好。特別是看著眼前病懨懨的她,回想著幾天前神采飛揚的她,他更加覺得愧疚,也暗暗后怕。好歹是一條人命啊如果那口井是深井,翠羽此刻早到閻羅王那兒報到去了,那么他駱引華就是殺人兇手,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安生的他自顧著懊悔、愧疚,完全忘了去想如果那口井是深井說那句話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他很想說幾句對不起、抱歉之類的話,但翠羽這態度實在讓他沒法開口,他又不是禟,舌燦蓮花,巧舌如簧,擅于死皮賴臉加死纏爛打,他從沒跟年輕女子打過交道。于是此刻,他只好悶悶的在心底懊惱罷了
張嬸和小丫頭無聲交換一個眼神,張嬸竊喜,心道少爺總算開了竅了便若無其事小聲笑道少爺,您勸勸小羽吧,我去安排晚飯了”說著一使眼色,帶著小丫頭去了,輕輕帶上了門。
翠羽閉目假寐,引華呆呆的站在一旁,搜腸刮肚想著開場白,幾次三番話到嘴邊又覺不妥,猶猶豫豫間不覺又咽下了。
他仍在冥思苦想,翠羽卻有些熬不住了。她身子仍很虛弱,這樣半躺半靠著很是吃力,而且此刻閉著眼睛,一陣一陣的頭疼感更加清晰,暈眩感更強,攪得她天旋地轉起來。
“你是啞巴,還是木頭?怎的不會開口了?”翠羽終于忍不住輕啟星眸,身子動了動換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薄面含嗔瞪著他,十分忿忿不甘。要是往常,她稍有不快,宮女太監們急成一團自不必說,便是她的皇阿瑪也必會好好的哄她,這個自高自大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擺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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