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書院山長翟云星何嘗不知。見夏伯卿評點了一會凌家子弟的文章，便笑道：“呵呵，能得到運維兄你的指點，我這些世侄們真是有運氣。難得運維兄你來了，何不出些題目考考他們？”運維是夏伯卿的字。

翟云星這是想賣凌老太爺一個好，讓凌老太爺看看自己是為凌家書院盡了心的。夏伯卿名氣雖大，人還算隨和，當下也就順口應承下來。

他看過這些人的文章，問起問題來當然有些分寸，不至于讓這些凌家的少爺們答不出來。一輪問答下來，依然是凌展鵬答得最有模有樣，而二房的嫡子、二少爺凌展騰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二夫人在一邊看得著急。她知道自己兒子讀書并不太好，可是……在老太爺跟前，好歹你出句聲啊？

事實上凌展騰還算有自知之明，覺得獻丑不如藏拙，根本不去接話。二夫人卻是急得眼里冒火，恨不得親自動手把兒子推到夏伯卿跟前答話。

舒綠聽得直想打呵欠。并不是說她聽不懂，她自幼便有家庭教師教導，對于國學說不上研究深厚，底子還是好的。夏伯卿和凌家眾子弟的對答，她都能聽懂，只是……對于一個理科博士來說，這些東西并不有趣啊。

她還是寧可在研究室里通宵達旦地做實驗，那樣還好玩些。

夏伯卿考校了一陣子，覺得沒什么可評點的了，正欲告辭。凌老太爺看出這位大儒有辭去之意，心里甚是遺憾，很想他再多留一會兒。

翟云星看出了這二位的心思，提議說：“大過年的，運維兄不如出幾個對子，讓世侄們來對對，可好？”

“好，對對子好。”凌老太爺更是高興，呵呵笑道：“請夏先生給孩子們出點題目吧？”

既然主人家盛情難卻，夏伯卿也不好推辭。一邊早有人備下文房四寶，他走過去隨手寫下幾個上聯，讓凌家少爺們對上一對。

對對子啊……這個還有點意思。舒綠站的位子離那書案挺近，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幾副上聯，心里默默思考下聯。這種文字游戲，她兒時還是頗喜歡的，也下過些功夫。

凌家大少爺凌展鵬、二少爺凌展騰、三少爺凌展風，還有展明、展懷、展興等幾個小的都一齊圍在桌子前，苦苦思索著。

不一會兒，凌展鵬先對出了一聯，端端正正地提筆寫了送到夏伯卿面前。二夫人已走到這邊來，偷眼看到夏伯卿又在夸凌展鵬，忍不住伸手掐了兒子一把。

“你平時的機靈勁兒哪去了？趕緊給我也寫一對！”

二少爺被親娘一掐，突然間福至心靈，拿起一副“知子靈仙能益志”看了看，便匆匆寫了張下聯送過去。

二夫人伸長了脖子想看看兒子也出風頭。沒想到夏伯卿拿到那對聯后，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要讓舒綠來形容的話，她是覺得，這位叔叔貌似吃壞肚子了？看這一臉的糾結喲！

坐在夏伯卿旁邊的翟云星湊過去一看，脫口讀了出來：“老母跳神好過年……”

“撲哧！”

舒綠一下子沒忍住，輕笑出聲，趕緊又捂著自己的嘴巴。

二夫人的圓眼怒瞪著舒綠，還沒等她出言教訓，便感到廳堂里的氣氛不對……

怎么人人都是那種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難道兒子這對聯真是特別差不成？

二夫人的娘家同是商賈人家，而且并非凌家這樣的巨富，教導女兒以算數管家為主，對文辭之類的并不注重。因此二夫人對這些東西真是似懂非懂的，可她也明明白白看得出來，兒子這回是出丑了。

她惱怒不已，不去反省自己強推兒子上去，反而遷怒到舒綠身上。都是這小丫頭帶頭笑了出來，才會使得大家這樣譏笑她兒子……

“好沒規矩的小丫頭！”二夫人氣沖沖地對舒綠說：“誰讓你進來的？出去！亂笑什么！”

舒綠并沒有像二夫人那樣氣急敗壞，只是微笑著：“二伯母，侄女兒只是在這兒聽聽長者講學罷了，二堂哥對不上對子不能怪到我頭上吧？”

就她本心而言，并不想和這女人起什么沖突。可是人家都罵上自己了，自己難道就這么乖乖走出去？

“誰說騰兒對不上。他對不上，你就能對得上？”

舒綠笑了笑：“我自然能對上。”

凌老太爺重重頓了頓拐杖，對二夫人與舒綠說：“吵嚷什么？”他素來就看不上二兒媳的做派，眼下更是惱怒。至于舒綠，凌老太爺根本沒看在眼里。

二夫人被公公一訓斥，立馬閉上了嘴。舒綠也不說話了，回頭和展眉交換了個“伺機開溜”的眼神，準備腳底抹油，走為上計。

誰耐煩摻和到你們這一家子亂七八糟的宅斗里頭去啊，舒綠在心里對著二夫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小姑娘，你能對上？”

突然間，夏伯卿的聲音傳進了舒綠的耳中。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這“小姑娘”說的是自己。

“夏先生您別聽這丫頭胡謅。”二夫人趕緊埋汰了舒綠一句。舒綠本來還真想沒出頭，可二夫人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尋釁，她也火了。

“嗯，很簡單的呀。”

她很純真無邪地笑了笑，直接走到書案前寫下了七個字。

“蓮心蘇木安息香”。

知子、靈仙、益智都是藥材名，她也同樣以香藥名來應對。

夏伯卿眼里露出驚訝之色，親自起身走過來，拿起那幅對子看了又看。

而那白衣如雪的少年的目光里，似乎也終于有了焦距，定定地看著舒綠，唇邊逸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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