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老夫人開口相問,謝朝華幾乎可以肯定,前些日子蘇嬤嬤在自己跟前說的那些話,八成是受了老太太的示下的。
蘇嬤嬤時不時會好似無意地提起母親與父親從前的恩愛日子,或者話語間感嘆一番,說什么世事無常,君意難測之類的話,這言詞里所指其實十分明確,說的不是自己的外祖父郗大人又會是誰?
可謝朝華卻要么好似沒有聽見,要么就是說話間故意將話題扯了開去,沒有給蘇嬤嬤一絲半點發揮的機會。
而她也幾乎可以肯定,前世里即便自己沒有聽見蘇嬤嬤和秦氏的那番對話,老太太最后依然會讓自己得到這個消息的。她要的就是把她們母女推到公主眼前,讓新姚公主將關注力和心思從政局轉到家中。
有些話作為婆婆,謝老夫人是可以直接對秦氏說不,甚至可以對公主說不。可作為謝家主母的謝老夫人,有些事情卻是不方便對公主說不的。
君主與臣子之間是永遠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親密無間的。
在太平盛世,成為皇室的一員必然是利大于弊。而一旦政局動蕩,卻是會比任何人容易受到波及。想來定是近日新姚公主的動作已經到了老太太可以接受的極限了,故而今日她才會如此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與自己提起外祖父的事情,而不是守株待兔,等候自己乖乖送上門去。
謝朝華心中冷笑,既然當初迎娶公主進門看中她長公主身份的有利之處,如今自然也要承受此舉所帶來的隱患。說起來,前世的自己與母親其實都成了老太太手中的棋子,任其擺布。今世,卻定要讓她嘗一嘗這自釀的苦果。
“是,孫女聽到一些。”謝朝華低頭輕聲說道。
“唉……”謝老夫人長嘆一聲,好似十分無奈道:“圣意難測啊,這真是所謂飛來橫禍。郗大人都告老還鄉了,卻沒想到皇上竟然會如此做。前幾日我病中聽聞此事,心中尤為難過。”說著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好似她如今病重是因為聽聞郗道函獲罪的消息似的。
謝朝華心中好笑,表面上卻連忙伸手在謝老夫人胸口上來回輕輕按,反過來寬慰道:“這不過是個人的命罷了,老祖宗如今有病在身,還是別操這份心了,還是寬慰些,把病養好才是要緊。”
謝老夫人輕輕拍了拍謝朝華的手,道:“說起來郗大人是你嫡親的外公,如今倒要你反過來安慰我,實在是難為你了。”
謝朝華自然不吃她這“骨肉親情”的一套,垂首輕聲道:“說是這么說,當著老祖宗的面,這里又沒外人,朝華也不怕您知道。雖說是親外祖父,可朝華出生至今卻是連一面都沒有見過,說起來這外祖父還不如府里的下人,到底還平日里時常見的呢。”
謝老夫人想是沒料到謝朝華會說出這樣一番無情的話來,一時之間到有些語噎,過了一會兒方才又開口:“只是不知此番獲罪,郗家中其他的人可是否會一并受到牽連。”
謝朝華心中冷笑:這是一招不行再來一招,見外祖父不管用便直接想將母親搬出來了。可她也不想想讓母親又成為“郗家人”的罪魁禍首卻又是何人?
想到這里心中卻又不免有些苦澀,前世自己苦苦哀求才得到老祖宗的一絲首肯,還說要看看形勢再行定奪,可如今自己不開口相求,對方到反而追著趕著貼過來,可見很多時候一旦把柄被人捏住,絕對是會處于下風翻不了身。
謝老夫人見謝朝華低頭不語,還只道她心中正在天人交戰猶豫中,便篤定等著謝朝華開口,卻不想謝朝華開口是開口了,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她大感意外,這眼前的孫女只淡淡地說了句:“即便郗家眾人會受到牽連,那也只能說命由天定。”
謝老夫人聽了這句話,加之看著謝朝華一副漠然平靜的樣子,原先心中想得好好的算盤竟然全數落了空,不由得一下子氣接不上,只咳得是整個心肺都仿佛要從喉腔里跳出來,一陣頭暈眼黑的。
謝朝華連忙上前扶住謝老夫人,一手不停在其后背上下為她順氣,看向謝老夫人的目光卻是冰冷而冷漠。
看著眼前咳得渾身通紅,一臉痛苦樣子的謝老夫人,謝朝華心中卻是升起一股報復之后的快感,那是只屬于黑暗的快樂,卻令她舒懷。經歷了前世的種種,她終究不再是那個雖然心中委屈不滿卻依然會顧念骨肉親情的謝朝華了,她的心比從前硬了許多,也冷了許多。
自那日后,謝老夫人再沒有在謝朝華面前提起郗家的事情,她的病也漸漸好轉。新姚公主大概是想著丈夫謝琰不日就要出使樓南國,這幾日倒也安分待在家中,未曾再去宮中。
這一日,興許是想到父親不久會離家的緣故,新姚公主提議一家子聚在一起用膳,謝朝華心中雖感別扭,奈何這也是推卻不了的,因此晚上便來到公主所居的院落。
夜晚,屋內燈火通明,看著偌大的圓桌之上擺滿了豐盛的有些過分的菜肴,謝琰眉頭輕輕一皺,卻也沒有多說什么,拿起筷子隨意夾了一口菜,大家見謝琰動了筷,這才舉筷開飯。
謝朝華知道父親是一向不喜奢侈浪費。
在謝朝華看來,眼前的這桌菜就仿佛昭示著新姚公主的為人是注定失敗。只因她永遠不知道什么是父親真正喜歡的,也不明白什么才是謝家真正需要的,她只是一昧將她認為最好的東西盡數掏出,卻不知點到即可,適可而止的道理。
物極必反,有時候,事情做得太過了,反而會事倍功半。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樣簡單的道理,其實很多人身在其中卻是不易察覺的。
四個人默默無語吃了半天的飯,氣氛有些凝重,這時只見新姚公主舉起酒杯,朝著謝琰柔聲道:“夫君,此去樓南國,路途遙遠,長途跋涉,艱難莫測,還望夫君一路順風,早去早歸。”
謝琰放下手中筷,也舉起了一旁的酒杯,淡淡一笑,道:“勞公主掛懷。琰此番前去,只是南下邊境之地,同樓南國使者匯合,并不會入樓南國境內,安全萬分,公主多慮了。”說完,兩人舉杯相碰,各自飲了杯中酒。
謝朝華看著新姚公主有些悵然若失的樣子,心中暗暗有些幸災樂禍,可之后卻又升起一股難言的滋味來……
父親對新姚公主一向客氣有禮,雖然她糾正多次,父親也一直以公主相稱,其實新姚心中怕是難過的吧。貧賤夫妻的恩愛,作為公主的她,此生想是不能夠體會的到了。
不過也因為她是公主,當年的她才能令父親娶她過門,嫁給了自己的意中人,只是若是這意中人的心卻又不在她的身上,這番苦楚卻又能和誰去訴呢?
世上總難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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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一直很想加更來著,實在是又要上班,碼字又慢,又喜歡在情節文字上多糾結。
春節里,得閑幾日在家碼了幾章存稿,是想為了卡文時候不至于匆匆忙忙趕著發布而寫出讓自己后悔的章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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