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嫡秀_聽潮閣
謝朝華從那日宴會之后,一直在等,只是……
她又看了看眼前的那把短刀,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難道是她料錯了?
忽地,一個影子遮住了燈光。謝朝華抬眼望去,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了面前,蒙著面,渾身上下一身黑色夜行衣,可那雙怎么都掩飾不去的琥珀色眼睛,在昏暗中格外明亮。
謝朝華倒是沒有料到這人竟然會如此直接登堂入室,找上門來了。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不動聲色地開口道:“閣下深夜造訪,有什么事情嗎?”。
這人輕笑一聲,卻不說話,徑自坐下,還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睛有意無意朝桌子上那個盒子掃了一眼,抿了口茶,方才開口,“小姐這里有我想要的東西。”
謝朝華笑了,“這是昔日擅闖皇宮賊人留下的東西,我原留著也沒用,給你也可以,只是你拿什么東西來換呢?”那日赴宴,謝朝華故意將這把短刀帶在身上,別人看見也只以為她這是特意為了迎接樓南國使臣特意應景裝扮,卻不知她是有針對性帶給某人看的。
那男子一聳肩,“既然小姐不肯割愛,那就算了。”說著就要起身走人的樣子。
謝朝華卻依然坐著,對他的離去仿佛無動于衷,低著頭,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宋旭。”
那人離去的身影陡然停住,裝過身盯著謝朝華看。
謝朝華不痛不癢地會看他,“我要的東西其實也很簡單,對閣下來說也沒有什么損失,這樣的好事我勸閣下還是好好掂量。”
“沒想到謝大小姐養在閨中,知道的事情卻不少啊。”那人慢悠悠又踱了回來,看著謝朝華,“我知道你要什么。”
謝朝華笑了笑,“彼此彼此。”
他又把謝朝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下,嘖嘖道:“你與我聽見的大不相同。”
謝朝華倒是真有些好奇,“你聽見的是怎樣?”
“知書達理,溫婉賢良,……”
他話未說完,謝朝華已經笑得厲害,“這種隨口說的話你也相信?不這么說,還有誰會肯娶我入門呢?”
那人就這樣站立著看謝朝華笑了許久,才輕輕咳了咳,“你的事我只能盡力而為,和親樓南王的人選也不是我能定的,再說……”
謝朝華打斷他,“閣下太謙虛了,依將軍的本事,此事定然輕而易舉。”
身份揭穿,他也不慌不忙,道:“彼此彼此。謝大小姐也好能耐。”
謝朝華站起來,整了整衣袖,嫣然笑道:“夜已深了。朝華就不多留了,還請自便,朝華在此敬候佳音。”
那男子卻沒有動,反而抬手自臉上扯下面罩,露出真面目來。
那正是謝朝華在夜宴上看見的那個樓南國將軍,“小姐就這么不想嫁給汝陽王嗎?我們的王,文韜武略,器宇不凡。”他輕輕一笑,顛倒眾生,這樣俊美的男子別說樓南,怕整個天下也是難見的。
謝朝華微笑,“如今就算小女子敢嫁,怕是汝陽王也不敢娶了吧。”
眼前的男子,無論是賊還是將軍也罷,謝朝華卻是知道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謝朝華這話說出,對方卻是很沉得住氣,笑容愈加魅惑,聲音也愈加溫柔。他緩步走到謝朝華身邊,身上特有的香氣頓時將謝朝華籠罩住,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就好似在耳邊呢喃,他問,為什么?
為什么?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和親本就只是一場交易罷了,雙方各取所需,她不愿意又何必問理由。他又不是不明白這和親的作用。
“朝華。”他開口輕喚著謝朝華的名字,溫潤低沉,靜夜里,空氣流動中仿佛都帶上了絲絲曖昧,他的手撫上了謝朝華的臂膀,這樣親密的接觸是那樣不妥當,謝朝華卻不感覺到突兀,仿佛受著蠱惑般抬頭看他,他的眼睛如夜空那樣深沉,像星星那般清澈,令人安心。
他的聲音越發溫柔:“朝華,你累嗎?”。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這嫵媚的月夜下仿佛帶著一股魔力,伴隨著他周身淡淡的香氣,如洪水猛獸般擊潰謝朝華心中的提防,卻又似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滲透謝朝華的神智。屋外的蟲鳴聲也漸漸聽不見了,只留下他的低喃聲徘徊在耳邊,纏繞在心田……
好像感覺到他的手臂繞到了自己的身后,輕輕一帶,謝朝華就落進了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里。男人的懷抱總是能帶給女人安全感的,謝朝華貼著這散發著溫熱的身體,她的感官只感受到他的雙手牢牢將自己禁錮,卻想不來要掙扎,反而越來越放松了下來,仔細聽著他說話。
“朝華,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在。”謝朝華呢喃著,這聲音似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這些年來,你應該很累了。”他的頭埋在謝朝華的頸項里,話低響在耳邊,“你這樣弱小無助,我不看著不忍心,讓我給你依靠吧。”
真的是累了吧,謝朝華怔怔想,連他都看出了自己的疲倦。
“相信我好嗎?”。他的手又摟緊了幾分,謝朝華整個人沉浸在他男子氣息中,伴隨著周身溫和愜意的芳香,身子,不由自主變得越發酥軟了。
“我……”
“你什么?”他問,“你……關于宋旭你都知道些什么?”
宋旭?是的,她知道宋旭是個樂師,卻又不止是個單純的樂師。前世的經歷,讓她知道很多。
“宋旭……那個樂師琴彈得很好。”
“不。不是這個,不是樂師。”芳香中,他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夢中,“宋旭真正的身份,你是如何得知,還知道用來威脅我?”
“威脅?”謝朝華有些迷茫,“我不想威脅誰,是他們……我想離開……”
那個說話的人笑得有些無奈,可他的懷抱是那么溫暖舒適,讓謝朝華情不自禁閉上眼睛,傾聽下去。畢竟,前世今生,多少年里,從未有人這樣擁抱過自己。
“朝華,我很欣賞你。”他說,“我會對你好。等此事結束,我們遠走高飛,不離不棄,好嗎?”。
“不離不棄?”
“對你可相信我?”
“相信……”
“那告訴我,你父親同你都說了些什么?”
“父親?……”
“對你父親可有告訴你,嫁給汝陽王以后要做些什么?樓南國里有多少細作是你可以調動的?”
“我……我不知道。”那人好像眉頭皺了皺。
“那告訴我,我當日偷入京都的事情,你還有同誰說起過?”
“可是……我……不可以說……”
又是無奈一笑,香氣越發濃郁,“為什么?”
“為什么?”謝朝華的聲音已經是嘆息,“因為我還不想死。”
“謝朝華”
猛地。謝朝華被推了開去,四周的香氣也隨之淡下。只是她的肩膀還被人用力抓著,“看樣子你是想跟我攤牌了”
“閣下記性不好啊”謝朝華冷冷迎上他微怒的臉,揚了揚下巴,“小女子剛才貌似就已經和您攤了牌了。只可惜,您好像根本沒有在意。”
夜風吹進窗戶,將那股香氣吹散,一如他之前的那番柔情蜜意。
而他的眼神,此刻流露出一種不可遏抑的惱怒和殺氣,仿佛主宰者的神態用高高凌駕在上的氣勢看著一個忤逆者。謝朝華只覺得眼前此人危險無比,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間,下一刻,這股氣勢卻是一閃而逝,只留下嘴角淡淡的笑容,表情溫和,“在下相信謝小姐是個守信的人。”
他點點頭,看樣子是打算離去了,謝朝華仿佛看見他眼里好似有抹欣賞之色,只聽他嘆息道,“謝朝華,為何你是謝家人?”
謝朝華笑,苦笑,“命由天定。”
那人爽朗一笑:“在下終于明白為何你父親獨獨挑你嫁汝陽王。而你不想嫁汝陽王,是不是不想像昔日的安雋王妃那樣喝下那杯鴆酒?”
謝朝華渾身一震,卻是說不出話來,那人低沉的笑聲還在耳畔,人卻是走了,他最后一瞥意味深長。
環視空空的四周,謝朝華突然覺得渾身發軟,整個人跌坐在椅子里,她只覺得疲憊不堪,緩緩閉上眼睛,鼻間仿佛還能聞見適才殘留下來的香氣。
那是樓南國特產的迷香,令人恍若入夢,暢所欲言。想不到他竟然對自己用上這樣珍貴的迷香。
若不是前世她著過這迷香的道,對它的味道尤其敏感,今日怕是劫數難逃了。
謝朝華低下頭,她此刻緊握的左手幾乎無法展開,用另一只手輕輕去將它扳開,卻還是免不了一陣鉆心的刺痛從掌心傳來,秋夜,天氣已寒,可額頭卻還是泌出層層汗水。
半天,她緊咬牙關才把緊握著的手扳開,將手湊近燭臺,“嘶”她還是忍不住輕抽了口氣,只見掌心四個指甲血印,血已經干凅,疼痛卻是持續不斷。只是若不是這樣的痛,又怎么可能把她從適才迷失心志的邊緣拉回現實。
灼熱的燭火邊上,謝朝華的手卻是冰涼冰涼。
隔天晚上就從宮里傳來了消息,說是汝陽王看了送去的畫像,十分中意謝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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