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紅繡痛快的點頭應允,商少行覺著比方才暢快了些。淡淡的應了一聲,道:“你我一同去接紅繡?”
紅繡暗自翻了個白眼,他就不能等她稍稍喘口氣么。
可既然答應了,面兒上也不好給他難堪,只能道:“也好,小弟便搭商三少的順風車了。”
商少行的馬車與紅繡的相同。同樣是灰撲撲不起眼的外表,里頭卻收拾的舒適整潔。商少行上了馬車,便盤腿坐在一旁,蒼白的臉色在陰影里隱著,瞧不清表情,陽光從他身后照射過來,顯得他耳廓幾乎透明似的,身子坐的筆直,不靠著車壁,也沒擁著軟枕,僅是安靜養神,似乎方才暈倒的不是他。
見他沒話,紅繡也不愿多言。早起折騰了一大通,在大理寺衙門里雖說有驚無險過了一遭,可到底是斗智斗勇,身心俱疲,索性懶懶的合上雙眸,靠著軟枕斜倚著假寐。
馬車晃晃悠悠,聽著馬蹄于青石地磚上發出的規律踢踏聲和市井人語聲,紅繡本還能強迫自己整理思緒,分析往后該如何去做,如今也集中不了精力,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睡去。
“少爺,別院到了。”
馬車緩緩停在路旁,商福全掀起車簾道。
商少行看了看睡得正熟的紅繡,心中柔軟之處難得的溢出些體貼憐惜,今日雖然她棋行險招,但成效頗豐,顯然也是累了,稍后去了商府,又有一場“戰斗”瞪著她,還是讓她稍作休息吧。
嘆了一聲,商少行輕聲道:“先候著,待會子再說。”
商福全了然的望向紅繡,點點頭退了開,還不忘將車簾好好的掖整齊。難得見三少爺對誰這么上心,未來的三少奶奶可有福了。
車內一片安靜,商少行望了紅繡安靜的睡顏半晌,閉上雙眼繼續假寐。
御書房內,南楚國九五之尊李天啟身著玄色九龍戲珠錦袍,端坐于漆黑桐木御書案后,方正俊朗的臉上帶著些玩味,望著臺階前諸位文臣武將,搖著手中剛從太皇太后那得來的“千里眼”,朗聲道:
“南疆的事兒就這么著,孫太尉,你將流寇問題的弊端擬個折子,明日呈上來給朕。”
“微臣遵旨。”
“今日朕偶得一稀罕物件,諸位愛卿都瞧瞧,這是何物。”
說著慵懶伸手,將“千里眼”遞給一旁小太監。小太監恭恭敬敬雙手接過,繞過龍書案交給丞相許國昌,許丞相把玩片刻,將目鏡湊道眼前,一望之下顏色立變,贊道:“好寶物”
見穩如泰山的老丞相都如此,諸位大人更加好奇,皆圍過來一一傳看,贊嘆聲一時間此起彼伏。
皇帝斜倚著龍椅,眉眼不抬的端起青玉茶盞抿了一口,并不插言。
待幾位大臣瞧過之后,方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啊?”
一位中年將軍上前一步,激動的道:“皇上,此物能否賜給臣的‘虎軍’?若有了它,上了疆場隔著老遠都看得清敵軍的部署暗哨,決勝千里,還怕北邊契闊不成”
“皇上,您可不能偏心,微臣的鷹軍更需要此物”
“皇上……”
眼瞧著幾位性急的將軍爭了起來,皇帝李天啟擺了擺手,將爭論壓了下去,望向工部尚書曾其修道:“曾卿家,此物你覺得如何?”
曾其修眼放興奮之光,激動的道:“回皇上,此物甚妙,解構瞧著簡單,但其中奧妙復雜,能視物幾十丈遠,于我國軍事上可有大用處啊”
“這樣有用處的東西,你工部可做得出?”
“皇上,若將此物給臣與工部諸位大人研究些時日,應當不成問題。”
皇帝滿意的點頭,“既然如此,曾其修,朕命你工部兩個月內將此物研究透徹,能做到大量打造。”
“臣領旨,臣定當竭盡所能。”
“嗯。”皇帝站起身,擺手道:“好了,今兒也差不多了,其他人都散了吧,曾其修,許丞相,你二人留下。”
眾大臣叩頭行禮,紛紛退去。
皇帝接過曾尚書手中的“千里眼”,一面把玩一面走向雕花窗前,望著窗外盛開的繁花,道:“兩位愛情,你們可知此物從何而來?”
曾其修不語,許丞相道:“臣聽說今兒太皇太后出宮去帶回來一寶物,不知……”
“正是此物。”皇帝星眸中盛滿不知名的光芒,“你們可知,此物是誰獻上?”
二位臣子均搖頭,“微臣不知。”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實話。
皇帝玩味笑著,似乎看透了他們那點小心思,道:“你們可還記得‘活字印刷之術’是何人所創?”
許丞相眼睛一亮:“陛下,此物可是諸葛紅繡所獻?”
“正是此女。”皇帝將“千里眼”隨意扔給曾其修,道:“那丫頭女扮男裝做起繡妍樓的老板,到真是做的有模有樣,在皇奶奶面前說謊都不眨巴眼睛,還說此物是家傳的寶物,曾卿家,你是行家,你瞧瞧這東西像是家傳幾輩下來的?”
曾其修將“千里眼”拿起來仔細研究,抬起頭道:“皇上,此物不像老物,倒似才剛打造不久的。”
“那就是了。”皇帝背著手,笑容難懂。
許丞相拱手道:“皇上,上次活字印刷之術紅繡立下大功,還未曾賞賜,如今觀察了這么久,她不但不驕不躁,還做下了一番事業,雖說女扮男裝頗為大逆不道,但南楚國律法中也并未明文規定女子不可扮男裝。如今她又創出‘千里眼’。微臣想,也是時候該賞賜她了。”
“哦?丞相有法子了?”
“皇上,此女大才絕不止于此,若是能善加利用,對我南楚國百利而無一害,至于她說了點小謊,那就瑕不掩瑜了。”
“許丞相若偏心起來,還真是讓朕無話可說。”
“皇上,老臣也是為了我南楚國著想,陛下想想看,若是此女被他國之人所得,后果將會如何?不若陛下想個法子,讓她永遠留在南楚,必須留在南楚。”
皇帝轉過身,漆黑深邃的雙眸中帶著認真,
“若是朕娶了她呢?”
許丞相與曾尚書均是一愣,但轉念一想,能賞她,又能留住她,還能不耽誤用到她,此法絕對是最妙不過。
“皇上圣明。”二人均行禮。
皇帝微微點頭,道:“先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御書房恢復了安靜,李天啟背著手望向窗外,深邃雙眸望著不知名的方向,心中浮現的是曾經見過的那個干瘦的姑娘。
做女人,你有一手巧奪天工的繡活,朕床幔上的水墨山水便是出自你一雙素手。
做男人,你有絲毫不輸給男兒的頭腦,活字印刷,千里眼。真不知你腦子里還裝了些什么。
“諸葛紅繡?”皇帝喃喃一句,隨即輕笑一聲,轉身批折子去了。
“三少爺,抱歉,我也不知怎么就睡著了。耽擱了這許多時間。”
馬車上,紅繡一身素色襖裙,頭梳墮馬髻,斜插著鳳鳴釵,俏臉若傅粉一般透著歉意的紅暈。她一不小心竟然睡著,想不到商少行不但不叫醒她,還由著她睡了一個時辰。眼看著此時都已申時了,他們二人還皆未用午飯。
商少行淡淡一笑,道:“無礙的,這許多天都等得,怎還等不了這一刻?”看了看紅袖頭上素雅小巧的鎏金鳳鳴釵,又道:“今日太皇太后賞你的那套白玉紫金的頭面,也簪上吧。”
商少行的意思紅繡自然明了,他無非是想讓她為長房一脈爭些臉面。
從格子抽屜里拿出今日剛得的檀香木盒打開,選了中間的白玉雕梨花的華盛戴上,一縷流蘇綴著白玉滴珠恰巧垂落額前。
“三少,這樣成嗎?”。
商少行點頭:“甚好。”
紅繡撇嘴,將其余的仔細收好,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口,不多時,馬車已停在了路旁。
福全兒拿了腳凳,扶著紅繡與商少行下馬車,府里立即有兩頂軟轎過來。坐上轎子過儀門穿院落,不多時便來到商老太太的院子。
門前候著的小丫鬟為紅繡掀起轎簾,老太太身旁的紅人王婆子剛要扯起嗓門通報一聲,便聽商金氏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母親可莫著急,紅繡丫頭貴人事忙,這會子許是在忙著樓里的生意呢。哎,也不知大理寺的案子究竟如何了。還沒成婚便叫咱們揪著心。”
紅繡看了眼商少行,商金氏說的內容雖是好的,可語氣意思相當明顯,不就是暗指她拋頭露面有損婦德么。
商少行咳嗽了一聲。嚇呆了的王婆子緊著道:“哎呦三少爺,您可慢著點,紅繡姑娘,慢著些下轎。”
紅繡暗自好笑,她早下過轎了,還有什么“慢著些”的。不過為了避免尷尬,她和商少行并不揭穿,皆站在原地未動。
幾乎是立刻,花廳的門簾一挑,身著洋紅色褙子,頭戴翡翠描金鳳釵,斜插鎏金鑲南珠步搖的商金氏便笑吟吟的迎了出來。
“方才還與老太太叨念著你們,這不人就到了。”
“二嬸。”商少行禮節周到的問候。
紅繡也跟著福了一禮,笑道:“二嬸子多日未見,越發的容光煥發了。”
商金氏美滋滋輕拍了下臉頰,道:“就你嘴甜,小嘴呀,跟涂了蜜似的。”攜了紅繡的手,道:“老太太想你可想得緊,快隨二嬸進去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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