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繡腳步微頓,卻并未躲開皇帝的手臂。這一刻她心中為平靜,能讓天下最有權勢的人攙扶著,她的安全也是有保障的。
抬頭,細細打量皇帝的眉眼,月余不見,他消瘦許多,臉頰都塌陷下去。皮膚泛著不正常白,偏一雙眸子湛若星辰,此刻也在注視著
紅繡抿了下紅唇,沉默的低頭,有了上次馬車上的經歷,她覺得如今能以這番狀態對待皇帝,已經是她平靜之后了。
李天啟的目光,從搭在自己胳膊上素白的小手,移至她雪白狐裘下隆起的小腹,在移到她低垂的螓首烏云長發高挽′雪白脖頸上纏著白狐圍脖襯著如凝脂一般的肌膚多日不見′早已經沉寂的心a今又一次激蕩起來
“你清減了”
紅繡抬頭微微一笑:“多謝皇上關心。我還好。”邁下最后一級臺階,紅繡不著痕跡的撤回手,道:“皇上特地趕來解圍,紅繡還要多謝您。”說著停下腳步便要下拜。
李天啟雙手攙扶紅繡的手肘,道:“罷了,你身子重,一切俗禮皆免,與朕去御書房吧。咱們許久沒聊一聊。”
紅繡點頭應是,跟在皇帝身后上了輦車,一路緩緩駛向御書房。期間疑惑的看向快步跟車的李德全才剛是他說太皇太后宣召,她才進的宮,為何到了宮中不多時,皇帝便來了?皇帝上一次恨不得將她拆骨薄皮一般的狠,如今卻適時的來救了她·君心難測,他到底做何想法?
然而,紅繡更清楚一點,如今連太皇太后都知道商少行的真實身份,事情已然進行到一個她不曾預料也無法掌控的階段。生死有命,她雖然能坦然處之,卻舍不得腹中的孩子。
右手下意識的撫著隆起的小腹。五個月的身子,已經能感覺到胎動。那個有活力的小家伙,每日都折騰的她不行·他身體里留著她和商少行的血,真想親眼看到這個孩子是什么樣子啊
思及此,紅繡似乎又充滿了信心和斗志,她必須活著,為了能讓這個孩子順利的出生。也必須讓商少行也活著,因為不論少了父愛還是母愛,對孩子的未來影響都很大,她還要讓與她有關的所有人都活下去,因為這些人會對她的孩子很好,她要給孩子一個充滿愛的成長環境。
李天啟一直看著紅繡·她一直輕撫著小腹,面上充滿了即將為人母的溫柔。他的心也跟著柔軟下來
“紅繡,這些日,你就住在宮中吧。”
紅繡微笑著抬頭,“為什么?”
“因為這是朕的圣旨。”李天啟回答的也極為溫和。
“臣能說不嗎?”紅繡似是玩笑,卻有幾分認真。
李天啟莞爾:“紅繡越發的大膽了,你問問李德全,滿朝文武,有在聽到圣旨的時候敢說不字兒的?”
見皇帝并未生氣,紅繡笑道:“不過是玩笑罷了·皇上叫臣一起來,不就是解悶的么,一板一眼有什么意思。”
李天啟聞言心情大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聽得到她的調侃,似乎緊繃的情緒都隨著她笑語嫣然而紓解了不少。
“這些日,你先跟在朕身邊吧,”李天啟語重心長的低喃:“這樣能保證你的安全。”
“什么?”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在他身邊能保證安全?紅繡蹙起秀眉,隨即似想到了什么,輕聲問:“皇上,可是要對商少行動手?”說的話很是平靜·但眸中的憂慮卻是明顯。
李天啟聞言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紅繡愕然,她不過問了一句·何至于讓皇帝笑成這樣。就連輦車外的李德全都很是驚喜,他已經幾個月沒有聽到皇上笑的如此開懷·到底是諸葛大人有本事啊。
半晌,李天啟才笑道:“紅繡的心里還是只裝著那個人,朕隨便一句話,你便聯想到他。放心,若是要動他,朕早就動了,今次叫你入宮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撩起馬車簾看著天色,喃喃道:“不是今日,也是明日了吧。
紅繡分明從皇帝的臉上看到無盡的落寞與孤獨,從相識到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露出這般如同迷路的孩童一樣的眼神。難道發生什么事?
紅繡想問,卻沒有問出口。既然皇帝說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她相信很快就能得知答案了。
與從前一樣,紅繡到了御書房也是坐在她慣常坐的那個位置上,皇帝體貼她身子重,特地鋪了厚實綿軟的墊子,在她身后墊著柔軟的迎枕,腳下堆著黃銅鏤空雕牡丹花的暖爐三個,里頭炭火燒的旺盛,生怕紅繡冷著。
紅繡如今孕吐反應嚴重,與皇帝下一盤棋,中間歇息了兩三次,到最后皇帝索性讓李德全撤掉羅漢床中間的紅木矮幾,讓紅繡睡在榻上。自己則是到了桐木龍書案后頭批閱奏折
掌燈時分,李德全帶著小太監進了御書房,輕手輕腳的上了茶點。看了眼窗邊臥榻上熟睡的女子,詢問的看向皇帝。
李天啟輕聲道:“吐了半晌才歇下,讓她睡吧。”
“是。”
李德全躬身退下,跟在皇帝身旁這許多年,當年皇后娘娘懷著太子殿下的時候也沒見他這么上心過。
紅繡如今心態平和,睡的也很熟。皇帝與李德全的對話她全沒聽進耳里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覺著自己似還躺在現代家中的沙發上,電視節目里放著千軍萬馬征戰的場面。聽著士兵喊打喊殺的聲音,紅繡笑了。
“紅繡,快起來。”
身子被搖晃,紅繡驟然從夢中驚醒,張開眼,看到的是李天啟略顯擔憂的臉。
“皇上?”
“快起來。”皇帝拉著她起身,平靜的道:“太子帥叛軍已經將皇宮團團圍住了,你須得跟在朕身邊。”
瞌睡蟲一下子飛盡。原來皇帝說的要跟在他身邊才安全,指的是這件事!怪不得他會露出那樣落寞的神情。既然他已經知道,是不是代表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沒有時間考慮太多,李德全便慌慌張張的進了御書房,手忙腳亂的伺候紅繡穿上雪白的狐裘,顫聲道:“皇上,奴才已經傳了您的旨意下去,皇后娘娘和蓮妃娘娘如今已到了御書房外候旨。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仍在永慈宮中。”
“嗯。太子帶了多少人?”
“回皇上,太子帶領驍騎營眾侍衛,連同城防軍,約莫萬人,已經將宮門堵死。京畿衛如今在奮力抵抗。”
“很好。”皇帝面色平靜,對紅繡道:“快些穿上披風,待會兒就跟在朕身邊。”
“嗯。”紅繡點了點頭,略微猶豫,卻開始解衣裳。
皇帝驚詫的看著她:“你做什么?”
“李公公,快伺候皇上先脫下龍袍。”紅繡說話間已經脫下褙子和夾襖,將穿在中衣外頭的天絲軟甲脫了下來遞給皇帝:“穿上,這是一個江湖上的朋友送的,說是能刀槍不入,避水防火。皇上是萬金之軀,說什么也不能有閃失,快穿上。”
李德全此際已經呆住了,看著大腹便便只穿中衣的諸葛紅繡,不知為何,卻感動的想哭。
皇帝也是復雜的看著紅繡,半晌才接過天絲軟甲,奈何上一次軟甲已經認紅繡為主,此刻就如同為她量身打造一般,李天啟是穿不上的,轉手披在紅繡肩上,道:“你的心意,我心領了。不論你是單獨為了我,還是為了天下百姓,我都要謝你。”
聽皇帝直接稱呼自己“我”,紅繡抿了抿唇,道:“無論如何,你是一個好皇帝。”
一句話,讓李天啟眼眶發熱,仰頭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半晌才道:“你穿上吧,快一些,隨朕來。”
“是。”
紅繡將軟甲重新穿好,又穿好夾襖,褙子,最后披上白狐裘的斗篷,捂的嚴嚴實實的,在李德全的攙扶下走出御書房。
皇后與蓮妃已經等候多時,見紅繡跟在皇帝身后出來,均是一愣。
李天啟身著明黃龍袍,外披玄色大氅,威儀凜然,目光掃向皇后,只是淡淡的道:“皇后,你教出的好兒子。”
“臣妾有罪。”皇后已是淚眼連連,雙膝跪地。
皇帝負手而立,看著宮女太監們人心惶惶,聽著越來越逼近喊打喊殺聲,閉了閉眼,道:“隨朕來,朕倒是要看看,太子還預備怎么做。”
“遵旨。”
離開御書房,京畿衛將皇帝與妃子眾人護在中間,一同出了后宮,站上了城門樓。
紅繡站在皇帝身側,看著宮外聚集的兵馬,驍騎營和城防軍,與宮中侍衛和京畿衛呈對峙狀態。太子身著大紅色冕服,一累馬韁上到前頭,微微一笑,揚聲道:“父皇,將諸葛紅繡交出來吧,您寵信讒臣,縱容北冀國探子深入我南楚,擾的民心惶惶,并非明智之舉。”
“哦?這么說,太子是為朕著想了?”
“正是如此。不光是兒臣,今日前來許多大臣也有相同的想法。”說著朝身后一指。果然有幾名太子一黨的老臣志得意滿的站在后頭,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紅繡嘲諷一笑,道:“想不到,我諸葛紅繡如今倒成了讒臣,能給太子殿下污泥謀反正個清君側的好名聲,也算是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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