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這一處的早上是在某個女子的叫嚷聲迎來的，經過昨晚，錦華已經知道這一聲是誰發出來的。那個看起來柔弱，卻有彪悍的曹娘子。在她的帶動下，這個院子迎來了新的一天。男的都當差，女的操持家務，孩子們在院子里嬉鬧玩耍。當然，這其中還有讀書聲。孩童讀的很認真，也很賣力。

孩童讀的是《神通詩》，這個蒙學的首要，她小時候父親也教過她，后來是她教嗣弟。錦華沉浸在孩童的讀書聲。

“鎖子，快過來吃飯。”

讀書聲停頓了下，隨即又響起。

“你聾了？叫你吃飯你聽不見？”

讀書聲再次停下：“我的學名叫曹炳梁，是曹炳梁，不叫鎖子。娘，你若是再叫我鎖子，我仍舊不應你。”

“放你母親的屁我是你媽，我喚你什么你就是什么？你再跟老娘吊書呆子老娘揍你”曹娘子相當的彪悍。

“不講理。”

“老娘不講理又怎么了？你別跟我扯那些，老娘就知道做兒子的要對爹媽孝順，你若是真孝順我就應了我。鎖子？”

男孩沒了音，想來迫不得已的應了，心里卻有些反抗。

曹娘子還不放過兒子：“我沒聽見。”

“哎哎哎”孩子生氣了，堵著氣連應了三聲，最后聽見凳子響聲。

“哎飯還沒吃完呢，把飯吃了再去上去啊”

孩子沒理會母親的叫嚷，現在母親的威逼讓孩子很生氣。曹娘子呸了一口：“不吃算了，老娘自己吃”

錦華在屋里笑了笑。

“咚咚咚”門上被輕輕的扣了三聲。

“你這樣哪里能行，開口叫”咋咋呼呼的還是曹娘子。

“怕是還在睡覺。”

“哪里來的懶婆娘，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在睡覺。叫”

好像被說服了，肖嫂子終于開口喚人了：“妹子，你起來了么？”

“嫂子，有什么事么？”

“我看你到現在沒起來喚你一聲。”肖嫂子頓了頓，又道，“該吃早飯了。”

“多謝你的好意，我不餓。”

“哦……啊，不餓也出來吃點吧。總待在屋子里不是個事兒。”

錦華到底開了門，肖嫂子見她出來笑了笑，只有那個曹娘子撇了嘴：“還以為是什么大美人，也不過如此。”說著又走了。

肖嫂子忙道：“你別氣。她這個人就是這樣心直口快的。”怎么都是袁大人帶來的人，要萬般客氣。

錦華沒說話，走到院子邊打水洗臉，曹娘子端了一盆衣裳在旁邊道：“哎，洗好了就讓讓，這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的。”

錦華瞧了她一眼：“這么大的地方，還不夠你一個洗的？”

曹娘子來氣了，重重的把盆放下：“誰家都有固定的位置，不能亂待了地方。”

錦華點點頭，端了臉盆換了個地方。她洗臉很細致，先是雙手捧了水慢慢的洗，再是用手巾慢慢的按著面上的水。從小母親就教導過她女子要注重婦容，一定要整潔干凈。后來跟慶云伯府上待了些日子，那就更注重了。

旁人看到了只是心里嘀咕兩句，面上露出些稀奇，只曹娘子看著錦華那個樣子又念叨起來：“就那點地方還想怎么樣？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不成？”

肖嫂子推了曹娘子一把，又拉著錦華：“妹子，你若是洗好臉了幫我做些事吧。”肖嫂子拉著錦華便進了自家，卻回頭對著曹娘子瞪了眼。

肖嫂子將女兒帶到錦華的跟前：“我這要出去買菜，這孩子沒人看著，麻煩你幫我看著吧。”

肖嫂子的女兒只有一歲左右，穿著大紅衣裳，眉間還點了粒美人痣，稀稀的頭發好不容易扎成了個小揪揪，好不喜人。只是要她看孩子，錦華有些束手了：“我沒看過孩子。”她沒照顧過這么小的孩子，嗣弟來家里的時候已經兩歲了，都會說話，照顧起來也方便，可是這個孩子還是個含著手指頭的毛孩。曹娘子倚在門邊酸里酸氣的道：“以后不就有了？”

這個曹娘子還真是陰魂不散。

錦華不去理她，只是逗著肖嫂子的女兒。

曹娘子走了過來，俯下身子戲弄著女孩的腳丫子：“小福啊，小福啊笑啊，你對誰笑啊，哪個理你啊，哪個在叫你啊”

肖嫂子的女兒叫小幅，小丫頭被曹娘子逗得不住的笑著。

“肖嫂子，你既然去買菜就幫我帶些菜回來。”曹娘子一邊逗小福一面說道，“你給我割半斤五花肉好了。鎖子讀書那么辛苦，要給他好好的補補。恩，再給我帶些……”

肖嫂子瞧了曹娘子與錦華一眼：“我今日要買的東西有些多，怕是拿不過來，你同我一起去好了。”

曹娘子道：“我還有一堆的事沒做呢。”

肖嫂子拉著她：“其實我想求你個事，我想買塊布給他爹做衣裳，你眼光好，給我參詳參詳？”

曹娘子爽快應了。

肖嫂子又問錦華：“妹子你要什么我幫你帶了？”

錦華搖搖頭，只是低著頭看著小福。她沒見過這么歡騰的孩子，嗣弟剛到家里的時候瘦瘦小小的，就連哭泣聲也很微弱，那時候她跟母親生怕他哪里不好。嗣弟剛來到家里，很是哭鬧過一陣子，母親成天到晚的抱著他哄著他，過了小半年這才好些。在她的記憶里嗣弟就沒小福這般活潑過，她含笑的搖著撥浪鼓。

小孩子立即被聲音吸引住了，伸出手便要夠，依依呀呀的好不賣力。

“你是哪個？怎么在肖嬸子家？”

錦華轉頭，看著一個六七歲的女孩站在她身邊：“你又是哪個？”

“我是娟子。”女孩盯著錦華瞧了一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昨兒住到袁大人家的……”

錦華點點頭：“是啊。”

女孩突然伸了錦華一下：“叫你欺負我娘”小孩打了人就跑，到讓錦華愣住了。欺負她娘，哦，是曹娘子的女兒啊。

錦華自嘲的笑了笑。

小福玩了一會兒自己到睡著了，這也為錦華提供了更多思考的時間。既然張延裕已經發現她了，她又何必藏著躲著，他怕什么她就偏要讓他怕什么，反正，她已經被他發現了。

或許她真該走袁彬那條路，通過袁彬將自己的事情送達到御前。

“才不是呢，我哥哥說就沒有狀元娶過公主，你們在騙人”

“哪個騙你。你看看外頭唱戲的都是這么演的，中狀元娶公主。”

“就是假話我哥哥說……”

“你哥哥說，你哥哥說，你就會你哥哥說，你哥哥說狗屎是香的你也會認的。”

“才不是，我哥哥說……”女孩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同樣的錯誤，突然哭了起來。

錦華走了出去：“哪里來的孩子？”一看到有大人來了，幾個孩子調頭就跑。

娟子還站在那哭泣。

“別哭了，人都走了。”

娟子看了一眼錦華，委屈的道：“他們說我說謊。我沒說謊，哥哥都跟我說了。”委屈的小女孩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方才還打過錦華，跟錦華是曾經的敵人，直接把錦華當做哭訴的對象。

娟子長得很像曹娘子，小巧玲瓏讓人看著總是一番憐惜。錦華蹲下身子為她揩了眼淚：“是啊，你沒說謊。”

“可是他們說我……”

“他們不懂才這么說你的。”

娟子眼淚汪汪的瞧了錦華一眼：“你怎么曉得他們不對？你是為了不叫我哭，騙我的？”

錦華不由一笑，這孩子怎么還不相信人了：“因為我知道你說的對啊。”

娟子還有些不相信。大家都不相信她，怎么這個人會相信，太奇怪了。

“戲不得真。”

“可是他們都以為是真的。”娟子氣呼呼的控訴著。

“那是他們不知道啊。”錦華溫聲的勸著。錦華為娟子打理著衣裳，她突然想到了一個法子，戲文。

她曾經聽侯伯說過，在爺爺做官的時候，就遇到過這么一件事。一個女子一家含冤無處可訴，一路討飯沿途賣唱到京城，唱的就是自己的冤案，最后被私訪的皇上聽見，囑咐官員辦理這件案子，為她洗刷了冤屈。

戲文。

戲文或許不是真的，可是它卻是每個人都會接觸到的，無論富貴貧賤，城里城外；戲文或許是假的，但是它帶給眾人的感覺卻不是假的。比如說大家都喜歡看斬美案，讀書人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是讀書人卻愛看這出戲。不僅僅是讀書人，販夫走卒都愛看。因為百姓的心中需要包公那樣不畏權勢的清官好官。至于婦人，那就更喜歡看戲，她們坐在一處說的除了首飾衣裳，哪家的一些事情外就只有戲文。一出戲，一出詞曲具好的戲，在一個大戶人家的堂會上唱響之后，迎接的是全城人的注目。

她做不到那個女子一路討飯賣唱喊冤，但是她能用這個法子，讓所有的人知道這么一個故事。她要讓張延裕害怕，要讓他分心，讓他為掩蓋自己的事忙得團團轉無暇對她動手。

可是這戲要怎么寫呢？

①新婦/t/1/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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