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五月，皇帝的大部隊在大批官吏、軍兵的扈從下從風陵渡過黃河，經潼關進入關中，實際上，他想西巡已經想很久了，關中地帶民風彪悍，是漢軍八旗除膠東以外最大的兵源基地，如果說，京城的豐臺大營等同雨黃埔軍校的話，陜西一省的兵力配置就是這些“豐臺畢業生”首選的服役基地。

康熙絆倒鰲拜掌握政權之后，第一個親自蒞臨的地方就是關中軍營，并親自督建了驪山溫泉行宮，驪山腳下，是大片的秦始皇陵，然而，當時并沒有有陶俑，這也與康熙下旨造行宮前明令地基不可深挖，以防驚擾華夏龍脈脫不了干系。

他很清楚，前朝定都京城，不過是明朝一代，在這之前悠遠的歷史長河中，關中一帶才是真正龍氣鼎盛的福地，無數帝王宮殿，陵墓都在這里，幾乎每寸土地之下都隱藏著一段故事，一個傳說。

其實，早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時候，他就動過西巡的念頭，清算了索額圖之后，朝中吏治有一段的溫和期，最適合皇帝出遠門。但是才避了個暑，二哥福全薨了，緊趕慢趕，又處理了一攤子皇子間的小動作。一來二去，過了農閑的時候。就這么著一直耽擱了下來。

然而現在，康熙覺得不能再等了，礽已經第三次上門撓癢癢了，可見其心情之迫切，三次不輕不重的打擊，有點智商的人都這個時候改徹底收斂了。可是，礽是那種收放自如的人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一直是習慣性的張揚，這和當初襁褓中就受封太子，吃穿用度從小就優于其他皇子，不無關系。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康熙刻意地拔高，脫離群眾。長了，心理優勢轉化為思維定式，他礽就該高高再上，大手大腳，事都放在聚光燈下與人分享，不怕驚世駭俗，只怕平淡無奇，這就是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太子，三觀已經完全扭曲了的礽。

這個時候，如果赫舍里芳兒地下有知，會不會從棺材里爬出來，半夜找康熙算賬呢？當初臨終前的殷切期盼，最后成為毀了終身的剔骨尖刀，仁孝皇后死不瞑目。

現在，康熙躺在行宮的龍榻上，剛剛泡過溫泉的身體有些疲憊。他愜意地閉目養神，聽著空氣中冰冷聲音的匯報陜西各部軍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接受主子的檢閱。兵符圖樣已經漏了出去，最遲七天后就能在西川出現。京城除了三貝勒和內大臣來往甚密之外，凌普的家眷也有所異動，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康熙躺著，似乎睡著了一般，整個房間里除了他之外，沒有其他人在，空氣里的聲音刻板冰冷仿佛答錄機里出來的，不但任何感情成分。片刻后，聲音消失，香爐里的龍涎香還在噴吐著白色的霧氣。

禩此時正在寢殿的外室坐著，手里把玩著一只木制微型算盤。這，是他抓鬮時選擇的，采萱沒有只字片語的回信，卻把這給捎來了，這是在考驗他的智力嗎？算盤，自家這三個娃，還真是各有各的奇特之處。

門外響起敲門聲。一開門禛和祥聯袂而來，祥看到禩手里的算盤，不由笑道八哥，這你都把玩幾天了，還拿在手里，也不怕人家笑話你。”禩笑笑，沒有接茬，反問了一句四哥，十三弟，午間時分也不歇著，想到到我這兒來坐？”

禛淡淡掃了他一眼皇阿瑪這次突然想到西巡，你看？”禩悠然地給兩位枕上茶水我已經許久未曾隨駕出巡了，突然被點了名，心中至今都還忐忑著。四哥要問我看，我還真沒看法。”

說著眼睛看向祥十三弟常年伴駕，四哥何不問問他？”禛默然，祥撓頭我沒想法，皇阿瑪這兩年在京里的加起來只有幾個月而已，其余都在外面，每次有很尋常，沒特別的啊。”

禛斜眼掃視了祥一下，這個弟弟，是把他保護得太好了嗎？成家立業了，心思還這般單純，人家問他都說。絲毫有不藏拙。還是說，他以為，眼前的八哥是可以信任的人呢？禩，注定是敵人。

家里兩位幕僚給禛出的點子很簡單，仿效隋煬帝，做孝子，把沉下去，冷眼看上頭人馬的無限廝殺，只要皇阿瑪在位一天，上面人的廝殺都是白搭，白白給皇阿瑪鉆了空子，全部削弱。

對于太子，禛一直采取“尊王攘夷”的策略，太子是康熙立的，只要康熙不廢太子，他尊太子聽太子話就等于是聽康熙的話，至于太子是不是賢能，是不是能最終登頂，這些都是浮云，他只要看著就好。

如今，后，宮身份最高的皇子，除了太子就是他，剩下俄自甘墮落和禟穿一條褲子，與禩站在一起，自毀前程。

禩算，皇阿瑪養著他玩的，出身低微不說，一點競爭力和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看見太子像耗子見了貓，避之不及。家里就那點底細，反復倒騰，除了有禟這個聚寶盆，他有呀？皇阿瑪給了他巨大的恩寵，使得他不能不縮起來做綿羊，江南的勢力被太子連番打壓有等于無。

禛這么想著，看禩的眼神依舊冰冷，心里卻已經把禩當作蛋糕大快朵頤了八弟，我剛才得了消息，就這兩天，皇阿瑪要視察關中的軍隊。”

禩眉毛也不皺一下這很正常，我雖然是第一次隨駕西巡，卻也是做了功課的，皇阿瑪之前來，主要就是兩件事，一是祭祀，二就是檢閱。他老人家對關中的軍務一向是很重視的。”“八弟沒有興趣嗎？”不跳字。禛挑眉。

禩攤手四哥這話，我可不敢接茬，我雖然上過戰場，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這副身子骨，惦記不動了。哎……四哥，弟弟苦啊，旺兒和晢兒在皇阿瑪身邊呆著，采萱天天愁眉不展，我這人跟著出來了，心思卻還飄著呢！”

祥撲哧一聲樂了八哥，你這說的，嫂子回頭找你算賬，我可是聽說了，嫂子的身體非常不好，脾氣也跟著古怪了，她要是鬧騰起來，有你受的！”

禩摩挲著手上小算盤，垂目嘆息四哥，弟弟我是惦記不動了，巴不得皇阿瑪現在就放我回京呢！”

禛沒想到禩會這么直白，又退得這么干凈，此處行宮，到處都是皇阿瑪的眼線，你就不怕皇阿瑪聽去，給你定了性，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嗎？惦記不動，這分明是以退為進，你以為我會信嗎？

不過，他說的在康熙身邊養著這事倒是值得推敲，照他這般，兩個孩子不但不是榮耀，反而變成了質子，使得他縮手縮腳不敢有異動了？算算形勢，對他的確很不利，內務府查賬的事情，太子已經有對策了，禩雖然沒有真的查，畢竟做了皇阿瑪的棋子。

這件事情，恐怕不會善了，皇阿瑪是怎樣的人，大家都清楚，他絕對不會為的犧牲感到愧疚的，不會保護，到頭來根本不會有人同情你！

長出一口氣，喝了一口茶你既然這么想，哥哥也不多說了，不打擾你休息了，十三弟我們走吧。”說罷起身，祥跟著起來八哥，我們先走了啊，就能看到關中雄兵了，好期待啊！”

禩好脾氣地把他們送出門，回頭坐回位置上，嘴角露出了笑容：四哥，你想憑幾句話就斷定我心中所想，未免太天真了些，以為帶了十三弟來，我就會忘記當年毓慶宮的恥辱嗎？絕不可能！皇阿瑪在這個節骨眼上關中閱兵，豈是隨便看看。

按照推算，葛爾丹侄子如果繼續西進，不是入藏就是和十四的部隊先發生沖突，當談，如果他他夠隱忍的話，一定會選擇先進藏。十四的隊伍雖然龐大，但是多是賊寇，戰斗力根本不可靠。所以這第一仗多半是敗局收場，我都能想到，皇阿瑪會想不到？

恐怕就是預見到了這一點，才有了這次西巡吧，他必須更加直觀地了解手下可調用的部隊，以便在十四首戰告負的時候迅速做出調整，一邊將十四弟打落地獄，一邊壓迫葛爾丹侄子屯兵西藏不敢妄動。皇阿瑪這種給一顆糖果加一根大棒，再給一顆糖果的做法，不知到在身上用過多少遍了。

現在輪到十四了，這孩子不上當是不可能的，等他為了戴罪立功殺紅眼的時候，皇阿瑪該就在暢春園里偷笑了。算盤盤算，皇阿瑪的算盤從來都沒有落空過。

采萱，你送這個，是不是暗示我，深陷漩渦之中，算盤珠子可以撥弄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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