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劉氏一聽寡婦那話兒像是要賴上陳家了,再一瞅錢氏高高抬起的下巴,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兒,兩手插在胸前,拽的像是不將場上任何人放在眼里。心說老娘今兒非要好好教訓你個婆娘一頓,揮舞著倆手就要往寡婦跟前兒撲,被鐵貴幾個娘娘連拉帶拽地拖住了,扯出最大的嗓門破口大罵著:“狗屁不通!我跟娃他爹在一天,死也不能讓你如了這個愿!”
錢氏這會相對比較冷靜,陳劉氏一瞅錢氏臉上那鄙夷的神情,自己倒像個小丑似的滿院子嚎叫,更加怒不可遏,搜腸刮肚地說著難聽話兒。
陳劉氏越說越激動,使著大力撲騰著掙脫了鐵貴大娘娘,一陣風似地就往灶房里頭鉆,在場的人誰也沒攔住,或者說,在寶珠的眼里,誰也沒使了全力攔。
陳劉氏現在的狀態已經幾近瘋狂,今兒來的這些親戚說起來是跟著調解矛盾的,可陳家發生的事兒,放在這樣一個民風淳樸的村子里,幾十年也不見得能發生一回。說起來,多少也存了些看熱鬧的陰暗心理,場面越是難以控制,沖突越加劇,看的人才更覺著過癮。
該勸說的話兒勸說則個便罷,剩下的端看里正咋樣調和,那錢氏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這會真正為了調解矛盾趟那個渾水?
寶珠思想打岔這么一小會兒功夫,就見陳劉氏趲著腦袋從灶房里沖了出來,掄起手里的繩子,一個勁兒往院子里大槐樹上掛,口里呼喊著:“不活啦,這日子沒法過了!”
里正撫著額,作為一個基層小吏,這些年斷了不知多少雞鳴狗盜的官司,調解了不少戶人家難纏的矛盾,從來也沒遇上過這樣力不從心的一回,這時候也頗感到有些焦頭爛額。
寶珠冷眼看著陳劉氏夸張的舉動。當然,光天化日的,陳劉氏這樣的死法是無法得逞的,眾人火急火燎就往陳劉氏跟前兒趕,這頭寶珠老嬸剛奪過繩子,里正那頭就帶著怒意發了火:“這是做啥呢?鐵富娘要是再這樣,矛盾也崩解決了,咱們走就是,今兒這矛盾你們一家子自己看著辦!”
翠芬走到里正跟前兒勸,“爹消消氣,我娘今兒也是氣急了,這事無論如何還得您主持著解決了。”
里正哼了哼,瞥一眼陳劉氏,沉聲問:“家和萬事興,鐵富娘還不知道這個理兒?”
陳劉氏吸溜吸溜鼻子,拍著大腿跟寶珠老嬸哭訴,“我們紅玉人又老實又勤快,放著這么好的兒媳婦,還能叫她這么個不知羞的老婆娘進家門?”
錢氏那頭立即以牙還牙地回了一句,“有啥辦法呢?再老也架不住鐵富喜歡不是?”
翠芬一臉憤然,“你就少說幾句吧!”
寶珠老嬸在旁嘆了一聲,勸:“如今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嫂子且得想開著些。”又瞅一眼錢氏,壓低了聲音湊到陳劉氏耳邊說,“好歹肚里的娃兒是自個兒的種,等嫁進來了,也不過是個妾室。這娶小妾的,也就在咱農村新鮮,縣城里頭可多著呢,好好跟紅玉娃說說就是了。”
陳劉氏又抬頭瞅了一眼錢氏,越看越覺著氣不順,不過,瞧見里正這會兒有些不滿,知道今兒這事少不了里正出面解決,哭聲到底小了些。
陳鐵貴堂叔公從人群里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跟著說了說自己的看法:“這回這事怨不得旁人,錯兒還在鐵富,鐵富娘也別盡說些氣話兒,鬧出這樣的丑事,不給解決好了陳家面兒上也難看不是?”嘆了嘆——“實在不行,讓娃幾個分家,自個兒過自個兒日子,也好落個耳根清凈。”
陳劉氏一手點著鐵富腦門不停指指戳戳,“鬧出這丑事來,這家里頭還能容下他?”
鐵富自己沒多大本事,平日里好吃懶做不說,地里的活兒也不上心,想到日后要挑起養活倆媳婦的擔子,咋樣也沒有跟著爹娘安逸,地里的活計基本不用他操什么心,媳婦打理著,老大跟老三還常常幫個忙,這要是分出去了,困難多的是,柴米油鹽的,哪樣不要錢兒?光算計著這些,心里已經開始退卻了,原先在錢慧紅跟前兒詛咒發誓的底氣一溜煙散了個一干二凈,痛哭流涕地哀求著陳劉氏。
陳劉氏這會兒腦子也逐漸轉過了彎兒,知道這事還真不能憑著自己意氣用事解決,先不說別的,錢氏肚子里的娃兒說到底還是鐵富的,可想想今兒老二媳婦失魂落魄回娘家的模樣,又覺著這回無論如何要對不住老二媳婦了。
想了想,老二還真是不爭氣,從小到大白白疼了這么個兒子,這么些年沒給家里辦成一件體面事兒,勤懇不如老大,踏實不如老三,腦袋瓜不如翠芬,也就滿嘴胡說能行,日子過的窩窩囊囊,窮的叮當響,老大歲數的人,成日沒個正經,將來家里蓋房左右也是指望不上的。再者,自己老漢脾氣倔,哪能容下那錢氏進門?
陳劉氏心里頭有了主意,決定干脆就讓老二分出去得了,想想老二媳婦,心里雖然還是有些不樂意,可權衡半晌,還是決定趕鐵富出去,老陳家怎么也丟不起這么大的人,要真讓錢氏進了門,日后少不得日日給人指指戳戳的過日子,別提多窩囊。
陳二牛也是這個意思,自己就是豁出去這條老命也是堅決不能接納錢氏進家門的,錢氏既然已經有了娃娃要名分,就讓鐵富從陳家分出去,自己辦的缺德事自己解決。
兩口子松了口,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解決了,里正又問鐵富的意思,鐵富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又跪倒在他爹面前,說是家不能分,還要給爹娘盡孝。
陳二牛搖著頭,“你有出息,瞞著爹娘偷偷在外頭娃兒都有了,就別指望著爹娘給你擦屁股,北邊四畝也是肥田,比你大哥的也差不了多少,今后日子過的好不好全指著你自己。”
陳劉氏哼了哼,“你要有良心,想讓你爹多喘幾年氣兒,就少給你爹添堵,家里的屋就別開口!”
陳鐵富頓時癱坐在地,動了動嘴唇,還想說什么,最終埋下了頭。
錢氏見事情解決了,面上不禁有些得意,“破房爛地的我也還偏不瞅上眼兒,鐵富這些年回屋睡過幾回呀?還是我自個兒屋住的順。”
里正一看,事情好不容易談攏了,錢氏又來興風作浪,撫著胡須直嘆氣,心里也對這婆娘反感的很,好說歹說地將錢氏勸了回去。
又跟陳劉氏交代著,說是趕下午讓陳家老兩口還上張家村紅玉娘家去上一回,分家歸分家,這回鐵富在外頭鬧了這么大的事兒,紅玉那邊少不得要好好安撫,要不以后的日子可咋過?做公婆的該賠的禮還是要賠,要不也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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