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說什么?”晉王臉色煞白,雙目圓瞪,雙手握成了拳,“思平怎么不是你的孩兒?”
“思平是我陪房的兒子。”大王妃語氣里有淡淡的悲哀,卻并不顯得如何激動,似乎在講述他人的故事一般。“我當年十月懷胎生下的,是個女兒。”震驚,惱怒,錯愕,種種情緒,毫無掩藏的出現在了晉王臉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晉王嗖的一下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額角有青筋暴起。大王妃卻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反而將目光投向了宋寧默,“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這些年,委屈你們了。”
真要說到委屈,又豈是這幾句輕飄飄的話可以說得分明的。
宋寧默薄唇緊抿成一條線,沒有作聲。
“我記得那一年的夏天,是燕京最炎熱的一年,我懷著孩子的時候,心中既歡喜,又忐忑……”大王妃視線從門前的葉子衿和宋寧默二人穿了過去,落在遙遠的地方,望不見盡頭。她平淡的語氣口氣顯然令晉王著了惱,話頭很快被打斷:“這都是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追憶往昔”
這么多年,伉儷情深的面具,終于被打破。原來所謂的深情款款,真的不過是九死一生冷笑話。當一個男人,真正深愛一個女人時,哪怕是在盛怒之下,也絕對不會,用這樣的口氣,同她說話。
大王妃卻是置若罔聞,宛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時候妹妹進了門,正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時候,卻不曾想,我竟然生下了一個女兒。”她眼角沁出了一滴淚,蒼涼的聲音悠長而遙遠,“那孩子在我懷里還不會哭,就被送走了。我抱著思平,那孩子也出生不久,小小的人兒,只知道睡覺……”
晉王面色鐵青,強自按捺著聽她絮絮說完這一番話,冷聲問:“你為何要這么做?”大王妃的視線終于落在了晉王身上,卻不見半點暖意,“你們男人啊,不過是那蝴蝶,哪邊的花開得好,便往哪邊飛。我也不怨你,當年的妹妹的確是容貌出眾,正是一朵鮮花開到了最好的時候,難怪你那樣喜歡,夜夜流連。”
自己的私事在小輩面前就這樣被挑破,晉王有些羞惱,試圖打斷她的話,卻被大王妃一句話堵了回去:“我的位置岌岌可危,這才鋌而走險,換走了女兒。”大王妃望著晉王,冷冷的笑:“這些年,你負了我,我也負了你,我們之間,兩不相欠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屋子。
葉子衿一驚,慌忙抬起頭來,循聲望去,只見大王妃左臉上紅了一片。
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說一句話。
“哈哈哈哈哈哈……”大王妃揚聲大笑,笑到最后,淚流滿面,“年少時,我以為你便是我的良人,錯付了芳心,到頭來,兒子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我的,我不過是估計孤家寡人罷了。”她直直看向晉王,眼中滿是冷冽,“我這一世,注定孤獨,而你這一世,也必然凄涼”
“數十載,多少繁華,夢一場……”大王妃喃喃自語,朝門外走去。
背后一道寒光閃過。
“當心”葉子衿失聲驚呼,眼睜睜看著那長劍直直刺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宋寧默一掌拍了上去,將那長劍震得嗡嗡作響,而后順手撈著大王妃朝旁邊一閃,在萬分驚險中,躲過了那一劍。這一切變故也不過是一眨眼之間發生,以至于葉子衿此刻心頭仍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捂著胸口好一陣,直到胸口的跳動平息下來,才難以置信的望向晉王。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況,大王妃與他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能,怎么能下的了手?
宋寧默好看的眉頭擰成了一團,目光冷厲,“難不成王爺還打算殺了王妃不成?”想來也是動了肝火,否則不至于在晉王面前直呼其名號。晉王面上是烏云滾滾,但想到什么,終究是忍耐了下去,只死死盯著大王妃:“你犯下大錯,不可饒恕,死有余辜”
大王妃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或許和離,或許休棄,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你就恨不得我死?”大王妃眼中泛起了淚光,哪怕早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對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存了一絲柔情。他如此做,可謂傷透了她的心。晉王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我白白替你家下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這話傳出去,只怕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撲通一聲,身后傳來撞地之聲。接下來便是丫鬟焦灼不已的聲音:“大奶暈倒了”方才葉子衿的視線一直落在晉王和大王妃身上,居然忽視了一旁的余氏。這時才想起,一眼望去,只能見到她直挺挺躺在地上,顯得無比凄涼。
晉王卻是看也沒有看一眼,只將眼盯在大王妃身上,眼看著宋寧默立在一旁,雖說不動聲色,可方才那一掌,讓他也明白了些許事。
那便是,面前的人,武功或許在他之上,若是今日宋寧默硬要阻攔,他也討不了好。更何況,宋思平這一走,宋寧默可就成了晉王府的獨苗苗,無論如何也要好生籠絡一番。他日百年以后,能送終的人,也只有宋寧默一人了。
這樣想著,他索性就揮了揮手,“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葉子衿看著暈厥在地的余氏,心中不是個滋味。晉王和大王妃之間的風云詭譎,只怕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眼下宋思平不在,大王妃又落到了如斯境地,晉王眼看著就不是好相與的,也不知她日后該如何在王府中自處。
“去請大夫來。”宋寧默隨手指了指一個丫鬟,吩咐道。
晉王胸口起伏了幾下,帶著幾分探究性的意味,看向他:“我竟不知,我的小兒子,何時練就了一身好武藝。”到現在,便成了他口中的小兒子……
“不過是皮毛罷了。”宋寧默眉眼也沒有動一下,頎長的身子,在這空蕩蕩的大堂內,落下了長長的陰影,“告辭。”說完這句,便轉過身去。葉子衿擔憂的看了余氏一眼,只見她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著,額頭沁出了一層細汗,看樣子,似乎是不大好。
“對不起。”立在身后的大王妃,低聲說道:“這么些年,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宋寧默腳下頓了頓,卻并不轉身,只輕飄飄喚道:“子衿,走了”葉子衿忙應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一路上,分花拂柳。
大王妃望著他們二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淡淡的笑,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我總算能夠解脫了。”“你還有臉說”晉王怒吼了一聲:“今日若不是看在寧默份上,我定然叫你知道好歹”說著,拂袖而去。
大王妃上前幾步,托著余氏軟軟的身子,滿目滄桑,“只是可惜,連累了你……”余氏眼角,滑落了一滴淚。丫鬟們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的端茶,亂成一團。過了好一會,余氏才悠悠醒來,一眼便瞧見大王妃,嘴角微嗡,無聲的抽泣了起來。
大王妃心中一酸,婆媳二人,相擁而泣。
葉子衿并肩立在宋寧默身邊,一面走,一面偏過頭,細細看他的臉色。宋寧默眼角余光見著,嘆息了一聲,從袖中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嘆了一口氣,“看什么?”“看你是否不開心了。”葉子衿說得很是直白,“看來你是真的不高興了。”
宋寧默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來,牽起她的手,一一吻過她的手指,“原本心中是不大痛快的,可有你在身邊,倒也不如何傷心。”“真的?”葉子衿抿著嘴微微的笑,“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有著一顆博大的心胸。”
宋寧默一怔,“怎么?”葉子衿也是一愣,“你方才不是救了大王妃?”宋寧默垂下頭去,好半天才嘆息道:“我不是想救她,只是聽見你的驚呼,我才下意識的想,血濺三尺的場景,無論如何不能讓你瞧見。”
苦笑著搖頭,“我知道你心性開朗,可那樣的場景,親眼目睹以后,怕是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自拔。”人通常對自己經歷過的事情,體會格外之深。葉子衿若有所悟,也顧不得這王府里人來人往的,依偎進他懷中,“有你在,我也不怕。”
宋寧默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回去吧。”這地方,讓人一刻也不想多呆。“好。”葉子衿脆生生的應了。
上了馬車以后,宋寧默背望著馬車外,久久無言,半晌才幽幽嘆息:“惟愿我的人,能趕在前頭找到大哥。”葉子衿心頭猛地一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晉王,會對大哥下殺手?”宋寧默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很是幽遠。
一切盡在不言中,到底如何,已經不必多說了。
葉子衿只覺自己身后,起了一陣陣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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