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遠行
“沒什么好擔心的。”宋寧默不以為意的說道;“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日。”
葉子衿垂下頭去,嘆了一口氣。
宋寧默合上了書卷,“等到你身子好了,我們立刻去江南。”
葉子衿忙不迭點頭;“好。”宋寧默回首,望著她,笑容似水,“即便是頂著這世子的名頭,也沒人攔得住我們看遍這大好河山!”他語氣中的熱切,叫葉子衿為方才自己的擔憂感到些許的羞愧,隨即也笑了起來,“是是是,寧默是最厲害的!”
宋寧默撲哧一聲笑了,轉過身抱住她單薄的身子,啃了啃她的嘴角,“所以,快些好起來吧。”葉子衿心頭猛地一顫,依偎在他懷中,點點頭,“我知道。”兩個人相擁著,望著滿地的斜陽,心里暖暖的。
晉王的奏疏很快呈了上去。
當晚,楚夕暮曾經偷偷來過府邸一次,同宋寧默談了整整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宋寧默進門時,仍舊是神采奕奕,只是眼中,已經有了些許不同。葉子衿偏過頭,定定的看著他,心中若有所思。
“我同夕暮說,即便我做了世子,仍舊是想要游山玩水。”宋寧默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進來,“我已經對夕暮說過了,日后朝堂之事,我不會再插手,只優哉游哉的度此一生好了。”這么說來,是放下了?
葉子衿暗自想著,露出了笑容,“避樣也好·朝堂之上,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舉。”“或許吧。”宋寧默揉了揉她的頭,仰頭看向窗外,“自然還會有許多事情發生·只是既然坐在金鑾殿上,就要懂得如何坐穩。”
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葉子衿也不想多問。
楚夕暮才登基不久,這暗地里虎視眈眈的眼睛,自然不少。只是宋寧默說了要放下,她自然而然也不會再問起。宋寧默固然是幫助楚夕暮登上了帝位·日后種種,卻要這位年輕的君王自己放開手去處理了。
高處不勝寒。
皇帝自稱寡人,或許就注定了這條路,只有這位天子獨自一人,走下去。
宋寧默被承襲了世子之位,葉夫人一直郁結的心里好歹有了幾絲安慰。只是想到葉子佩,又是一陣黯然。
四個月后。
秋高氣爽的時節。
經過四個月的休養,葉子衿身子已經大好,看著院子里飄飄墜下的黃葉·愣愣出神。
“我們去江南#吧。”宋寧默輕撫她的發髻,“子衿,我們不是說好了么?”
“好。”葉子衿心情大好,露出了愉悅的笑容,“要離開多久?”
“意興所至·哪里知道會離開多久。”宋寧默難得的露出了向往之意,“到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隨意去哪里都好。”葉子衿含笑點頭,喃喃重復;“只有我們兩個人。”
想到即將離開燕京很長一段時間,葉子衿決定親自回國公府同葉夫人和葉子辰幾人說一聲,也好叫他們不必掛心。只是待到她話剛剛說出口,便被宋寧默一口否決;“這事情讓丫鬟回去說便好了。”
似乎是見著葉子衿臉色不好看,又加了句;“要不我陪你回去?”葉子衿心知他擔憂自己回府遇見葉子佩·也就嘆了一口氣;“一起回去#吧。”此話一出·宋寧默立刻便讓人準備好了馬車。
這倒叫葉子衿不得不感慨起來;“怎么說風就是雨的,好歹得準備準備······”宋寧默倒是一臉坦然;“馬上就要走了·這事早說早好。”葉子衿心知拗不迂他,也就坐上了馬車,頭一歪,靠在宋寧默肩頭,打了個盹。
等到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了下來,也不由宋寧默叫喚,自己便幽幽醒來。下馬車之后,才走了幾步,守在門前的門房見了,忙不迭迎了上去。面上堆滿了殷勤的笑容;“姑爺和姑奶奶回來了!”
不知怎的,葉子衿突然想起自己當初與陳文和離之后,回府的那一日,當時的忐忑與不安猶清晰在心。“走吧。”宋寧默拉住她的手,繞過層層回廊。他的手心,帶著暖意,一直繞到心里去。
葉子衿笑了笑,暗中嘀咕,自己到底還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呢?
葉子衿的歸來,令葉夫人驚喜萬分。忙命丫鬟們端上她愛吃的點心,拉著她看了又看,“瘦了一圈。”葉子衿笑了笑·將話頭岔開;“大哥呢?”“到外頭和人喝酒去了。”葉夫人拉著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
宋寧默坐在下首,看著說說笑笑的母女二人,嘴角勾了勾。
“娘,我和寧默決定去江南一趟。”葉子衿將來意說明;“也想看看江南的景致。”
葉夫人一愣,但隨即露出了笑容,“也好·四處走走看看也很好。”又看向宋寧默;“子衿打小身子不好,若是路上有什么波折,還得你多照管著一些。”宋寧默自然應了,想到這幾個月葉子衿病情的反反復復,暗暗嘆息。
等到說了一陣子話,葉子衿才低聲問;“大姐可還好?”葉夫人面上的笑意瞬間散去,長長的嘆息;“已經不認識人了,也就這么過著吧。”葉子衿沉吟了片刻,才說道;“我想去看看她。”
宋寧默端著茶盞的手,僵了僵。
葉夫人嘆息著點頭;“我叫莫媽媽帶你去。”“我也一道吧。”宋寧默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
葉夫人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欣慰;“好。”
待到出了院子,葉子衿就剜了他一眼,“我又沒說不讓你一起,那么急巴巴的作甚?”宋寧默但笑不語。到頭來葉子衿反倒是有些沒趣,一路上想著和葉子佩的那些過往,神色黯然。莫媽媽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到了南面的院子。
才將將走進院子,便覺集股寒氣襲束。或許是太過僻靜的緣故,總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院子里守著的婆子見來人是葉子衿,都是齊齊一愣,但轉瞬之后又殷勤的簇擁著她走到了門前。宋寧默趕在之前推開了門,一伸臂就擋在了葉子衿前頭。
有了上一次玲瓏的教訓‘這次葉子衿顯得謹慎許多,并不貿貿然進門。
“我是做皇后的命,我是做皇后的命······”葉子佩喃喃自語,蜷縮在榻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微微一抬頭·厲聲喝道;“你是誰?”隨著宋寧默一腳邁入門檻的葉子衿,身子僵了僵,有些難以置信。
這就是從前那個心高氣傲,處處想要高她一頭的葉子佩?
才幾個月的光景,和從前比起來,已經是判若兩人。
或許可以說,這次是徹徹底底的瘋了。
雖說早有了心理準備,可親眼見著,仍是覺得震驚。愣了片刻·才冷聲說道;“我是子衿。”“子衿?子衿?”葉子佩雙手在榻上拍的啪啪作響,“子衿是誰?是誰?”聲音里透著股竭斯底里;“你們全都是壞人!”
說著,狼狽的從榻上爬起,撲了上來。
宋寧默不過一擋手,便將她摔在了榻上·拉著葉子衿往后退了幾步,整個身子擋在了葉子衿身前,“子衿,我們回去吧?”葉子衿從他身后探出頭,看著已是形銷骨立的葉子佩,良久無語。閉上眼去,再緩緩睜開,聲音里不帶半絲暖意;“做人就要認清現實·輸了就是輸了·裝瘋賣傻又有何用?”一語畢,頭也不回的拂袖離去。
葉子佩眼中的神采·就像那握在手中的銀沙,哪怕用盡力氣·也只會讓它滑落的更快。
“我沒有輸,我是要做皇后的人······”葉子佩雙手捂住臉,一串串眼淚從指縫里滑落,“我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不會輸·····
見了這樣一副情形,葉子衿只覺心頭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說不出的氣悶。宋寧默一言不發的走在她身邊,雙目直視前方,神色平靜。“我們回去吧。”葉子衿意興闌珊,懨懨的說道。宋寧默自然順著她的意思。
待到葉子衿去黃氏那里坐了坐,便同葉夫人告辭。
府邸中,丫鬟們正忙碌的收拾東西。出一趟遠門·光是褻衣就得準備十二套,這可是一個浩瀚的工程。葉子衿便懶懶的坐在院子里,拈起落在肩頭的黃葉,靜靜的出了一會神。到了晚間,心情才一點點恢復過束。
等到了第二日,葉子佩的事情,也不過是風過水無痕。
馮顯媳婦和秋菊都是葉子衿的陪房,自葉子衿嫁入晉王府以后,便也跟著到了晉王府,只不過日常還是在田莊里忙活罷了。聽說葉子衿要回蘇州住些日子,也都紛紛表達了跟隨的意思。莊稼人安土重遷,想要回到家鄉,也是人之常情。
葉子衿正在興頭上,自然是欣然允諾。
“想不到這次又去蘇州··…··”紫苑同紫蘇竊竊私語;“不過這次可不同了!”紫蘇抿著嘴,笑了笑。
沒幾日功夫,行李便收拾妥當。帶了數十個武藝高超的暗衛和十幾個丫鬟婆子,一行人便悄無聲息的出了燕京城。葉子衿在馬車中,再次回頭看了那城門一眼。這次離開,同上次比起來,截然不同。
葉子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將過去的那些不快,拋到了腦后。
等到了莊子上,照例是和媽媽領著一群人出來迎接。
葉子衿卻是單獨叫了陳鵬媳婦說話,寒暄了幾句,便問;“那山上的泉水·····
“自小姐走后,那山上的泉水便干涸了。”陳鵬媳婦垂下頭去,“興許是那泉水和小姬有緣呢!”想到和這泉水的糾葛,葉子衿感嘆萬千。若是沒有這神奇的泉水,那黑護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成長,那或許楚夕暮已經······
人生果然不能假設。
“泉水干涸了也好。”葉子衿露出了釋然的笑,“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那神奇的泉水,沒了也就沒了吧。任何反常的東西,必然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后果。
這一點葉子衿深深相信,聽說泉水干涸,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這樣也好······
進了屋子,仍舊是從前住的那一間。葉子衿望著這熟悉的擺設,唏噓不已。
宋寧默卻是第一次住下,不僅參觀了整座宅院,甚至連四周的景色,都打聽了個分明。
等到他再次進門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夕暮的房子是你燒的吧?”葉子衿遙遙望著曾經有一座草廬,開滿了小藍花的地方,只覺恍若隔世;“那時候誰會想到,會是今天的結局呢?”“不錯。”宋寧默上前一步,一手攬住她的纖腰,一手抵在窗欞上,“怕是這地方,無人知曉,曾經那妙手仁心的楚大夫,竟然會是當今天子吧。”
人生的際遇,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葉子衿不由笑了起來,“就好像元宵佳節,我從來沒有想過揭開面具后,看見的竟然會是你。蘇州和燕京隔著千里之遠的距離,怎么也不曾想到,你就會在那樣的時間,剛好經過的身邊,還剛好帶著那樣的面具。”
“你還敢說。”宋寧默五指成箕形抓住她的腰,“如果那時不是我,你當如何?”葉子衿吃不住癢,晃了晃身子,吃吃直笑,“哪來的如果?即便不是你,我后來還不是嫁了你?”宋寧默仍舊是一臉的不悅,迎著夕陽的余暉,瞇了眼睛,半晌·驀地笑了,“也是······”
聲音柔和喑啞。
在葉子衿尚遙望天際之時,身子已被打了個轉,被宋寧默橫抱著,一把扔到了炕上。他用力極講究,既不會摔痛她,可也叫她一時半會爬不起束。在葉子衿掙扎著雙手的時候,宋寧默頎長的身子已壓了上去;“你說得對,的確沒有如果,既然是夫妻,那就該做些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
葉子衿不過象征性的掙扎了幾下,便繳械投降。
她病著的這些日子,兩個人日日相對,夜夜同眠,卻從來不曾······
她又何嘗不想他?
鼻間滿是熟悉的他的氣息,葉子衿竟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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