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七小姐,那孽障已經不是我宋家的人了。”宋元義一想起昨日里的事兒,便氣得臉色漲紅,不停地咳嗽起來。
李姨娘忙躬身扶他起身,在他背上一陣輕拍,待他咳得消停些了,才柔聲勸道:“老爺莫氣,誰個年少時不做錯事,想必待她年長些了,便會曉得老爺的苦心了。”
宋元義已經氣過了,聞言只是冷笑:“進了那樣的人家,還能等到年長?罷了,不說這個,你們都下去吧。”說完朝清語和李姨娘二人擺了擺手,又搖頭嘆了口氣,翻身背朝外頭躺了下去。
清語應了聲是,轉頭便見李姨娘給她遞了個眼色,心中領會,于是跟著李姨娘出了臥房,過了大廳,到了一旁的耳房里,李姨娘這才嘆道:“也不怪老爺氣,七小姐這回的確鬧得不像話。”
清語自打進了天牢便沒再見過清秀,也故意不去問起,所以還不曾知道她已經投奔了四王爺,故而聽得李姨娘的說辭,不由得一愣,疑惑道:“清秀她怎么了?”
“昨日四王爺派了人來咱們侯府,直接遞了庚帖,連聘禮也一并送來了,這叫什么事兒?即便是要娶妻納妾,那也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連個媒人都沒有,這不是強娶么這?老爺氣不過,叫人把庚帖聘禮全扔了出去,后來……”李姨娘有些遲疑,不知道有些話當講不當講。
清語聽了個半截,哪里肯依,忙問道:“后來怎樣?”
“后來老爺便命八少爺去見了族里的幾位老人,又見過了太夫人,聽說,已經把七小姐從宗譜除名了。”
八少爺是宋玄,他有官職在身,在族老面前也算說得上話。
清語聞言大驚,在這個年代。宗譜除名那可是大事。宗譜除名之人,已經不在九族范圍內,徹頭徹尾成了無根飄萍。
“怎么會這樣?”清語喃喃地道。
李姨娘苦笑道:“老爺做事素來不會這般不問緣由,必然是有他說不出口的苦衷才會如此。以后少提七小姐便是,興許待七小姐想通了,此事還能有轉圜的余地。”
李姨娘這句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從來沒有族譜除名后還能加回去的,又不是扣扣黑名單,想加想刪都隨你。這宗譜出名后,不止是宗族內通告。同樣還要去衙門改換戶籍,手續一大堆,豈能由得你想除就除,想加就加?
看來清秀這回是真的把父親惹惱了,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做了什么,清語也懶得去關心這些,她自己還一堆煩心事呢。
離了頌蘭苑,清語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芷蘭苑。不多久柳香已經舀著無塵的回帖回來了。
無塵約定的時間是明日巳時初,清語收起帖子,心里頭卻忐忑起來。
自己的確是想見到他。親口聽他一句話。可是見到他以后呢?然后自己該怎么對待他?分開?還是怎樣?
清語的思緒反反復復,煎熬了足足大半日,數著時辰捱到了傍晚,去各處請了安吃過晚飯后,早早便歇下,雖遲遲無法入眠,但好歹算是把這一天捱過去了。
第二天又是一圈兒請安下來,便到了約定的時辰,清語帶著柳香,乘馬車直接去了作坊。
廳里。無塵已經到了,正悠閑地品茶,一眼見到清語,忙起身迎了上來,笑道:“叫我好等。”
清語沒心思跟他說笑,轉頭朝柳香打了個眼色。柳香會意,帶著屋里的丫鬟退了出去。
無塵見她神情凝重,也收起了笑意,疑惑道:“怎么了?”
清語沒有答話,抬手掩上房門,朝里屋走去,走了幾步見無塵沒有跟上來,又回頭悶聲道:“進來。”
進了里屋,無塵不解道:“清語,你到底怎么了?”平日里清語最是忌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今日竟然主動地邀他進了內室,這多少讓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清語轉過身來,定定地注視著無塵面具下那張臉:柔和的輪廓,圓潤的下巴,明亮的眼睛……沒有起疑時,這張臉怎么看怎么跟仁親王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但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生根發芽,便再難除去,如今再看時,卻覺得怎么看怎么都相似。
“你實話跟我說,你到底是誰?”清語心中五味扎陳,唯獨缺了往日的甜蜜。
無塵怔了怔,強笑道:“不是說好等我兩年的嗎?今兒怎么想起來問這個了?”
“我想知道。”清語的語氣有些生硬。
無塵笑容斂去,眸子亮閃閃地看著清語,抿了抿嘴道:“我以為你不會在乎我的身份。”
“我是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王公貴族也好,商賈乞丐也罷,只要是你便成,我不在乎權勢地位,我在乎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在乎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用再眼巴巴地等什么兩年了。”
清語情緒有些激動,說到后面眼眶已是微紅了。
無塵攬住她的雙肩,柔聲道:“誰說我做不到?我答應過的事情怎么會做不到?難道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無塵,可是我不敢相信仁親王。清語心里說著。
見清語不說話,無塵有些著急,“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清語搖頭,“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無塵已經猜到是前日以朱子文的身份和她見面時出了問題,他也想坦誠地告訴清語,他便是朱子文。
但是,那個身份有太多顧忌,朱子優手段太多太惡劣,實在叫人防不勝防,他不敢賭。
“如果……”無塵思索再三后開口道:“如果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呢?”
清語一愣,沒想到他會拒絕。隨后卻是一陣黯然,低頭悶聲道:“那……那就不再相見。”
無塵聞言心中一顫,放在清語肩上的雙手觸電般地松開,難以置信地問:“你說什么?”
清語心痛難當,這個人是誰不好,為什么偏偏是花心風流的仁親王呢?哪怕他是一個乞丐,自己也不會如此難過。
都說傳聞誤人。可是她昨日已經親口證實過了,仁親王府里有無數姬妾,有的是皇帝賞賜的,有的是別人送來的。有的是上趕著自己倒貼的。
她簡直不敢想象,如果嫁進那種地方,以后會過什么樣的日子,倘若原本就不相識還好些,不愛自然不在乎,也不會爭風吃醋,可是她已經愛上了他。要怎么接受后院的那一大家子?
難道要讓自己言笑晏晏地看著無塵摟著別的女人,還親熱地跟她們稱姐道妹?
“我說,如果你不能告訴我你是誰,我們以后就不要再見面了。”清語想到那種可怕的后果,頓時硬下心腸,再重復了一遍。
無塵一口氣堵在胸腔里,上不來也下不去,臉漲得通紅。老半天后才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不要見面?”他雙手握住清語的肩,低聲吼道:“就因為我不肯告訴你我的身份?”
“是。”
聽到這句回答。無塵無力地放開手,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幾個月前,他也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不見便不見,也沒什么了不起。
但是在一起經歷過這么多事情后,他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灑脫,心中有了牽掛便再也不敢說瀟灑。
尤其是在清語入了天牢的半個月,日日思念擔憂卻不得見,這樣的日子他簡直是過怕了,簡直不敢想象倘若將來他的整個一生都要生活在那種日子里。會是怎么一種場景。
所以,即使他此刻覺得心很痛,很難過,也很憤慨,可他依舊沒有轉身就走,他害怕這一走。就再也無法回頭。
清語見他遲遲沒有回答,于是索性說出了自己的懷疑,“我知道你很為難,不如我換個方式問你。你究竟是不是仁親王,如果你不是,那我以后再也不會問關于你身份的事情,如果是……”
“如果是,又怎樣?”無塵聲音有些顫抖,心情忐忑得像是等待判決的囚徒。
“如果是,我們便不能在一起了。”清語冷下心腸,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無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只余下蒼白。
“為什么?”無塵顫聲問道。
清語說不出口,難道要說,你王府后院兒女人太多,我會吃醋?
她沉默的時間不長,但無塵卻覺得等得太久了,忍不住低吼道:“宋清語,你要判人死刑,至少要有罪名,我要知道為什么。”
無塵的樣子有些歇斯底里,卻又在竭力隱忍,這樣的他,讓清語看得有些心疼。
沉默良久后,清語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緣由。
“我之前說過,我不會給人做妾,更不可能跟人共侍一夫,我所求的不過是一夫一妻白頭偕老的簡單生活,很顯然,我們不合適。”
無塵愣了片刻,臉上隱忍的痛苦已經褪去,倒是滿臉的啼笑皆非。
“就為這個?”無塵的聲音竟隱隱帶著些雀躍。
戀愛中的人,真的無法用常理評述,上一刻還覺得心傷欲死,下一刻卻又欣喜若狂了。
無塵此刻便是如此,先前已經覺得一條小路已經走到了絕處,再無路可去,一眨眼的工夫,卻是柳暗花明,前路坦蕩,這個中滋味,真是難以描述。
清語哪里知道無塵的心思已經在油鍋里打了個滾,如今正被放進了蜜罐子里,聞言雖覺得奇怪,但還是點頭應道:“是,興許我就是傳說中的妒婦吧。”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