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事情驚濤駭浪,寧家眾人卻好似約好了一般,不對外提起。
寧老爺子最終聽了寧音塵的話,將寧谷風關了起來。可是關了三天,他又改變主意了,一劍穿破長子的喉嚨,看著他氣管破裂,血里帶著起泡滾出來,慢慢窒息掙扎的過程,寧老爺子當時臉色煞白,老態更加嚴重。打那以后,他顯得很老。
那晚氣急了,寧音塵又在一旁鼓動將寧谷風關起來慢慢折磨,寧老爺子那個瞬間真的動了這樣的心思。事后,寧谷風的兒子們跪在書房前,求祖父饒恕父親時,寧老爺子便想起了寧谷風年幼的時候,四五歲的模樣也是乖巧可愛的。那個時候寧谷風不如寧采風、寧時風受寵,畢竟家中長輩會疼愛小的一點。但是他卻很爭氣,什么都要爭。
寧老爺子想起了寧音塵的那句話,養不教父之過。寧谷風變成如今這般心狠手辣又愚昧不堪,多少是寧老爺子自己的教養方式不對。他不忍心的,最終還是殺了寧谷風,讓他免得受寧音塵的折磨。
雖然寧谷風死的便宜,沒有讓寧音塵出氣,但是這樣的結局,她是滿意的。寧谷風死了,和前世相比,他的命格變了。
后來有一天遇到寧尤晝,他表情有些沉重,只是望著她道:“我父親死了你可如意?”
寧谷風對寧尤晝,并沒有太多的父子之情。寧谷風一向偏心,嫡子寧自愁、寧自憂、嫡女寧十月才是他的心頭愛,庶子很多很多,他很少放在心上。這些庶子,只不過有個人叫他父親而已。他死了,那些庶子庶女并沒有太多的傷心,以后大房就是寧音塵管理,反而個個來巴結。
最明顯的,還是從前總是跟在寧十月身后的寧瑩瑩,如今塵兒妹妹一口一個歡快,好像寧音塵才是她至親的人,絲毫不記得她曾經幫寧十月捉弄寧音塵的事情。她也希望寧音塵不記得,很不巧,寧音塵記得,誰對她不好,她都記得。不是不想報復,時機未到而已。
唯有寧尤晝過來問,我父親死了,你可如意?寧音塵聽到這句話,心中對寧尤晝是敬重幾分的她不管如意與否,寧尤晝是個至情至孝之人。
“談不上如意與否”寧音塵淡淡說道,“一個與我無關的人去了,我為何要覺得如意或者不如意呢?”
“你不應該這樣”寧尤晝聲音微頓,才說道,“你不應該如此心狠手辣你應該純潔無暇,這個年紀應該有純潔的笑容,你不應該這樣”
寧音塵覺得好笑的,她聳了聳肩膀,最終道:“你也不應該這樣你這個年紀,應該明辨是非,你不應該如此愚忠”
不管怎么說,寧尤晝那個瞬間,都是為寧音塵心痛的。為何他心中謫仙一般的女子,會這樣雙手沾滿鮮血,卻笑得開懷?她不應該這樣,她應該害怕死亡,更應該害怕罪惡,為何她會對殺戮如此的興奮?寧尤晝看到她殺戮的模樣,雙眸是明亮的,她不害怕,更加沒有被怪物操控著。
那是三月的最后一天,他們倆站在院子里說話,柳絮飄落,鋪滿了歸去的路。夕陽下的寧府好似平靜的海,溶金般落日印在海面上,一切都是靜謐的。
“你欠我的”寧尤晝最后說道。
“欠什么?”她真實地笑了。
然后沒有再說話,擦身而過時,兩人都沒有轉臉。很多話,早已慢慢隨著親人的離去,道德與溫柔的離去,人倫與親情的離去,愛情的到來,占有欲的到來,變得無法說出口。他不說,她也不懂,便這樣擦身過去了。
事后的寧音塵總是能想起那個黃昏
她應該再追問一句的:“欠什么”
一切的謀算也塵埃落定,唯一讓寧音塵驚喜的是,寧谷風搭進去了。寧音塵以為,對付寧谷風,需要另外一番謀劃,殊不知一網撒下,便撈了這樣的一條大魚。
她四月依舊沒有進山,在家中辦了兩件事:與秦遠定了婚約,準備三年后的四月成親;替秦遠納了翠環為妾。
看到眉眼低垂的翠環,寧音塵只是湊在她耳邊笑:“當初若是留在我身邊,你或者已經被賣了,或者已經被貶為小丫鬟其實那樣才好。如今么,你會慢慢體會生不如死的翠環我呢,倒不是跟你計較,只是我討厭背叛,你懂得吧?不少字”
翠環臉上抹著厚厚的胭脂,卻在那個瞬間全部慘白。那些胭脂仿佛卡在臉上,模樣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寧音塵沒有開心,沒有悲傷。她說完那句話,對翠環的怨氣也沒有了,對于她而言,翠環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任她宰割,如今還為她生氣,的確是不值得的。
然后的整個四月,寧音塵跟在寧老爺子身邊,陪他說笑。親手殺了自己的骨肉與殺旁人是不同的,寧老爺子好強,卻也幾乎崩潰,整個人如今慵懶了很多,更多的是疲憊。這樣的疲憊,讓他看上去沒有什么精神。
“爺爺,您上次讓張根生神醫去的那個島上,如今風景如畫吧?不少字倘若家中不舒服,何不出去走走?堂中之事交給值得托付的制藥師,家中之事,李叔幫著塵兒打理,您不用擔心出去走走吧爺爺,您除了上京,似乎很久沒有出門了”寧音塵循循善誘,就是想讓寧老爺子走出去,別終日悶在家中,這樣對他的身子不好。整個寧家如今有些變了模樣,特別是寧谷風死后,整個格局暫時有些一些變化。
在變化的過程中,會讓人有些接受不了,畢竟原先的格局是大家熟悉的,新的格局卻在摸索之中。
寧老爺子想了想,最終還是聽了寧音塵的話,同意出海去幾日,大約七八月再回來。九月有藥幫的賞藥大會,他必須出席的。
既然決定要走的,寧老爺子便不會猶豫。他便召南堂的事務,全部交給了葉簾卷,他曾經是幫主,對藥幫的規矩比較熟悉。葉簾卷原本不想接下來的,但是想到寧家最近的變故,寧老爺子老來喪子,亦是不容易的,便答應了。當時寧音塵看到葉悠南神色變了一下。
葉簾卷與葉悠南號稱族兄弟,但是葉悠南就是一個普通的制藥師,他沒有修為的,應該不是從末洲來的。這樣一來,這個族兄弟的關系從何得來的,寧音塵倒是好奇極了。她卻不會主動去問。
召南堂的事情安排給葉簾卷,家中的事情交給了寧音塵。四月十五那日,寧老爺子帶著兩名護院,兩名隨從,四個人出海去了。
寧音塵與李萬送寧老爺子道南海邊。四月的海風溫和極了,好似一雙柔美小手拂過臉頰,陽光下的海面銀光閃閃,美麗動人。寧老爺子站在海邊,心情才好了一些,慢慢笑了笑,對寧音塵說道:“家中之事,倘若你不懂,多問問你李叔切不可小孩子心態,更不能為了一己私利損害家族的聲譽”
寧音塵應了下來,都道知道了。
四月的海邊小鎮,氣溫比召南城高一些,更加的濕潤,又不至于悶熱,特別宜人。寧音塵有些留戀,不太想回去了,想住上幾個晚上。
而李萬,正好要看看這邊的藥材鋪子。寧音塵想留下來,他也樂意。
下榻之后,寧音塵當晚便煉藥。時隔這么久,第一次有心情煉藥。
第一次居然便成了。
將寧死增靈丸吃下去之后,寧音塵感覺自己的身子好似騰空了一般。書架那里的目錄先是,她已經是巽靈二品的。原本就開心,如今更加的開心了。第二天的中午,便拉著李萬去海邊拾荒,撿些貝殼、海螺。
遠遠的,看到一大推的漁民圍在一起,似乎在說什么。
寧音塵沒有在意,李萬卻站著看。
“過去瞧瞧吧”寧音塵見李萬很關心,便笑道。
李萬笑了笑,寧音塵懷里揣著五色美麗貝殼,跟在李萬身后去看熱鬧。心情好的時候,一點小事都是極其開心的。
扒開了人群擠進去的時候,寧音塵手里的貝殼,嘩啦一聲全部掉在地上。
海灘上躺著一個人,身子被海水浸泡得已經腫大起來,但是依稀可以看清面目,是寧家的護院,跟寧老爺子出海的那個護院
寧音塵與李萬一瞬間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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