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如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倒先怔住了。
見后面的人快追上來,少年朝她揖了一禮,就閃身離開了。
等他過去后,妙如才記起傅紅綃來,忙提醒她們轉過身來。
“咦,是茜表妹啊!你怎么在這,不跟姐妹們在一起?宴席馬上要開始了。”傅紅綃認出后面追來的小少女。
“三表嫂!”她臉紅得像盛放的桃花,行完禮后,也沒過多解釋,就告辭追了過去。
望著她匆匆的背影,傅紅綃介紹道:“她是相公二姨家的表妹,吏部郎中曹大人的女兒。剛才追的那男子,想必是她姑姑家的表哥——鎮國公羅世子。聽小姑說起,茜表妹她姑姑想親上加親,有意撮合表兄妹倆!”
“鎮國公?有些耳熟!對了,上回有人落水的隔壁船上,不就掛的是鎮國公燈籠嗎?那天救起的小公子,就是工部侍郎謝大人家的,說是羅公子的表弟,鎮國公夫人不是姓謝嗎?”
這些關系,把妙如的頭都繞暈了,聽她提到鎮國公,她才想起來:剛才那位是——五谷雜糧的羅哥哥,難怪看著有些眼熟!前兩次見他都在月光下,看得不大真切。
原來是他啊!
“曹氏是他的繼母,他生母好像是姓謝!”沒想到溫柔守禮的傅紅綃聊起八卦來,也頭頭是道,女人的天性使然!
點了點頭,妙如心中暗想,原來關系這么復雜!
難怪初次見他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還上山找師傅他老人家來開解。
回到宴席上,妙如里外找了一圈,發現母親她們還沒回。就尋了個不打眼的角落,靜靜坐在那里等。
“看見沒有!那就是丁老伯爺最小嫡子娶的新媳婦!是書香門第傅家的嫡長女,她娘從江南娘家帶來的嫁妝——玲瓏繡莊也跟著陪了過來!丁家這媳婦娶得,人財兩得!”左邊兩貴婦,在離妙如不遠的地方正聊著天。
“也難怪!聽說三公子雖也是個精通詩書的,可承不了爵。想是丁家嫂子怕她最疼的小兒子,以后生活沒著落,幫他找個嫁妝豐厚,能過安穩日子的媳婦。將來分府出去,小兩口生活也有個保障!”
“可不是!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娶媳婦也是一樣,沒有權勢,就得有財勢。忠義伯這塊牌匾,對江南那些在京中無人的世家們來說,還是蠻有吸引力的。”
“說起這個,你聽說沒有,曹家那小丫頭片子,又追著羅家世子在外面東躲西藏的。羅曹氏也不想想,自己娘家是什么出身?!就算鎮國公應允了,宮里的宸妃娘娘也一準兒不答應!”
“聽說你大伯那房,有意跟羅家結親?”
“沒的事兒!是羅世子常來家里,跟我那小子一起練騎射。老祖宗相中了他,想拉他做孫女婿,才起的意。誰知我那大嫂,硬是舍不得女兒嫁過去吃苦,嫌他家關系太復雜。推說已經相準了婆家……要我說,他倆站在一起,倒是蠻般配的,家世也適合。等老的走后,那曹氏還不得跟她親兒子,到一邊過去。這有什么打緊的!”
“以曹氏的心性,怕不會那般簡單。舍了她親侄女,新進門的世子夫人,哪會有好日子過?婆婆的規矩向來能折騰死人的!”
“可不是!羅家最重規矩了,曹氏進門后,沒少受她婆婆的敲打。以后這氣,沒準會撒到她便宜媳婦身上。難怪那小子整天不著家,總愛往咱家跑,想是逼得太狠了!”
“你家小子跟著那羅世子,在驍騎營練得咋樣了?我娘家外甥回家整天就叫苦!”
提到她兒子,那婦人有些得意道:“我家那混小子,倒沒喊苦。就是整天慫恿他爹,要到邊關去。嫌京郊軍營場子太小,練不開!其實還不是他那狐朋狗友,躲不過曹家人的糾纏,自己想去的!勾得我那不孝子也呆不住了!”
原來跟她一樣,也是個有家呆不得的苦命娃!
生作男兒身就是好!這樣跑出去,既躲過了逼婚,又能闖一番事業回來。
看來,想有個好歸宿,她也得早作打算了。
打造自身的優勢才行!手中所持的東西越多越硬,越能掌握自個的命運!
這晚坐馬車回去時,鐘家母女三人各懷心思,誰也沒多說話。
車外月光如水,只聽得馬蹄打在夜街的石板路上,噼啪作響。
獨自坐在馬背上,鐘澄心緒起伏難定:那些人提起父親時,交口稱贊。望向他的那些眼神有些復雜,卻并不難懂。有婉惜,有鄙夷,有嘲諷,有同情,還有不屑!
一陣寒風刮來,將他醉熏熏的頭腦,吹得好似清醒了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清明下來!怎奈那酒的后勁足,剛馬時沒什么感覺,快到家時,反倒上頭了!
一路搖搖晃晃,鐘澄終于蹭到了家門口,把跟在后面照看的星魁嚇得不輕!
“小姐,姑爺回來時,好像喝多了!這是個機會!乘著他對您今天的表現還算滿意,趕緊再去添把柴。親自給送些醒酒湯去!”剛回到院子,崔媽媽就提醒楊氏。
“吩咐廚房,趕緊上醒酒湯,我先去沐個浴!”說著,楊氏就往凈室走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喊住正要出門的乳母,在她耳邊又小聲吩咐了幾句。
“倩娘,倩娘,你終于肯出現了!”春暉齋里間的床榻上,鐘澄四仰八叉倒在上面,嘴中念念有詞,“你是怪我……沒照顧好咱們的女兒?……都不肯……來見我!倩娘,倩娘,別走,你聽我說……”
“澈之,我不走!”放下手中的湯盅,楊氏坐到床榻邊上。她臉上雖有憤恨表情,還是咬著牙換了稱呼,試著溫柔些對著床上的醉鬼。
“倩娘,你這是……怎么了?!恨我再娶了?!”他起身拉著楊氏的手,不禁傷起心來,“人都說,忠孝……不能兩全!如今你夫婿我……兩頭不是人……不是人!對皇上的忠……沒做到!對爹娘……孝也做得……不好。虧我還自詡得……圣人之道,謹身節用……”話沒說完,就又倒下了。
第二天,寒風把屋子的窗棱,帶得呼啦作響。
一覺醒來,鐘澄只覺得頭痛欲裂,才想起昨晚喝多了。正要起身,發現旁邊還躺著個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環顧四周,是家中書房沒錯!松一口氣。扳過那張臉,見是楊氏,眉頭又皺了起來,臉上滿是懊惱之色!
這時楊氏也醒來了,見他盯著自己松開的中衣看,臉“噌”地一下就羞紅了。訕訕地解釋,“昨天相公喝多了,妾身是來送醒酒湯的!后來拉著,不肯放人家回去!”
鐘澄望著案上的湯盅,里面湯水卻絲毫未動,心下就明白過來。
恢復往日云淡風清的表情,催她趕緊起來:女兒們快來請安了。
“早過了請安的時辰,她們被守在外頭的崔媽媽打發回去了!”楊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說完后才意識到失言了。
鐘澄眉頭都沒皺一下,也沒深究她裝睡背后的用意,出去梳洗起來。
回到正院,崔媽媽就湊上來恭喜楊氏。
卻見后者一臉麻木的表情,臉上沒一絲喜氣。
楊氏坐在窗前發呆,心中卻五味雜陳,各種滋味泛濫開來。
有什么好恭喜的!還不是做了那女人的替身!
別人的夫君,寧愿過繼,都不動其他女人。她的夫君,正等著妻子生不出兒子來,好再進新人!
那人現在的一切,本該屬于她的,若當時不那么激動,去主動退親的話……
同樣沒生子嗣,她就不用跟別的女人搶相公,還被呵呼得無微不至……
也不對!她跟那三公子也沒感情基礎,不比他們青梅竹馬。說不定還不如嫁鐘澄,起碼他還不敢明目張膽直接納妾,留幾房小妾在家里礙眼。
說來說去,還是感情問題!
可她如何爭得過,已不在了的那人呢!除了陪他吃過苦,她還為他送過命,留給他的印象全是美好的!
楊氏覺得她的婚姻,像一件千穿百孔的華麗袍子,讓人舍不得扔掉,又補不回來。
跟他好好過下去,難道就非得捧著他們的女兒,乞求那丁點兒施舍來的恩愛?!
自從那天起,楊氏突然低調起來。
暗自觀察許久后,妙如覺得母親此次可能是真的改了!不像上次那樣刻意示好,有時又懶得敷衍。妹妹有的,她現在都能被安排上了。
不管是聽了規勸,還是真的想通了!或是要在新人進門前,先占個有利地形,打造主場優勢。
總之,對于任何轉好的跡象,她都是樂見其成的,哪怕只是曇花一現。
有了好的開頭,誰又能料定,不會朝好的方向發展下去呢!說不定,慢慢堅持下來,她哪天真的徹底頓悟了!
人的有些改變,起初時是連自己都無料到的!她寧愿相信人的天性是向善的。只是還沒逼到那步罷了!
幡然醒悟,還是偏執到底,只在一念之間!
家中的煩惱,暫且放下了。妙如兩姐妹去掇芳園上學途中,又遇到了新的麻煩。
天氣慚慚開始冷了。這天還沒下課,窗外就飄起了鵝毛大雪。
對于小孩們來說,鋪天蓋地白茫茫的一片,像換了個世界,給他們憑空增添了許多樂趣來。
可是,掇芳園是建在山坡上的。天一冷,山路上就容易打滑,無論是坐轎還是坐車,都有些不便。
妙如把此事說與了父母聽,想偷懶不去了。反正快到年底了,在家練習也是一樣的!
對此鐘澄表示贊同,而妤如不干了:“映姐姐說要我們就留宿在掇芳園里,不用每天跑來跑來那么麻煩!”
“人家這是客套話,好心收留你倆讀書,還賴在別人家里不走了?!她家就那般好,讓你樂不思蜀,連爹娘都不要了?!”望著二女兒舍不得的樣子,鐘澄打趣道。
“不是客套,長公主奶奶都發話了,大姨和表哥在旁點著頭。”她近來跟汪家兄妹們,在雪地里玩得很開心,不想失去玩伴,就想挽回。
又拉起妙如的袖子,哀求道:“姐姐,也說句話嘛!岑夫子整日都夸你,映姐姐也開始認同你了!你不是喜歡畫畫嗎?掇芳園的景致多好啊!處處可以入畫……”
望著母親也帶著懇切的目光,想到她最近的改變,妙如覺得,該給她多些時間。也不好駁她們面子。只得含蓄道:“是不是客套話,得看后繼的行動。咱們也不好一廂情愿,是不?!”
話剛說完,門外傳來小廝的聲音:“老爺,太太,小姐,汪家表少爺來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