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月下看美人,會越看越美。(Www.iaaiou.om)
明鸞從前聽到這句話,只會覺得,任何人在一個浪漫優美的環境里,只要不是丑八怪,一般都會顯得比平時多幾分姿色的,不然那些小情侶們為何會喜好什么燭光晚餐、玫瑰啊音樂啊之類的約會方式?這就是氣氛的襯托作用了。
就象是今晚上,天上是半遮半掩的月亮,月色還算迷人,身旁是江水,還有彩燈,有輕風,有竹笛,在中國古代的環境下,稱得上是相當浪漫的場景了吧?怪不得連朱翰之這樣臉上頂著巨大疤痕的家伙,都能讓人覺得長得還不賴。
明鸞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他膚色瑩白如玉,一雙眼睛深遂而有神,猶如一潭深水般,就這么盯著自己看時,足以叫人深陷進去。
如果她真的只是個小女孩的話,也許就真的陷進去了。但她是誰呀?穿越來的,現代的女孩子活到她這個歲數的,古今中外愛情題材的電視電影看得不要太多,那什么浪漫場景也早看了無數個了,眼前這種狀況還真是小意思!
明鸞在心里這么告訴自己,然后有些艱難地移開了視線,努力讓自己忽然加快地心跳漸漸平穩下來,足足做了十幾個深呼吸,才冷靜地道:“你盯著我干什么?別告訴我,你打算使美男計?”
朱翰之眨了眨眼:“你是在諷刺我嗎?”他的臉眼下離“美男”這兩個字還差很遠。如果不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也許他不會繼續用這張臉面對明鸞。
明鸞用眼角瞥他,只敢盯著他的額頭看:“難道只有外表好看的人才能使美男計嗎?真正聰明的人,他的好處可不僅僅是在表相。”
朱翰之聽得忍不住笑了:“這么說,你還挺欣賞我的?哪怕我頂著這么一張臉?這真不錯。”他清了清嗓子,湊近了輕聲問:“那……會不會有第二只螢火蟲飛過來呢?”
明鸞怔了怔,馬上就領悟了他的意思,臉色頓時一紅,也不回答·徑自起身就要往岸上走。
朱翰之連忙追上兩步:“你怎么不回答我?好歹給我個準信兒。”
明鸞停下腳步,回頭瞥他:“真奇怪,我為什么現在就要給你準信兒?誰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在捉弄人?現在也不是談論這種事的時候吧?”
“怎會不是時候?”朱翰之一臉無辜·“我的年紀,你的年紀,都已是該說親的時候了。”
但是古代要說親,也不是這樣男女雙方私下相約的吧?欺負她沒看過古代言情嗎?從開始議親到說定,隨時都有可能拖上一兩年呢。明鸞心想:象自己這樣穿來的,也許不會把這些禮儀規范當一回事,但朱翰之是個古人·怎么反而比自己更不受拘束呢?越是在重視禮教的時代,身為女孩子,就越要愛護自己。他要是真有心,大可以尋章家的長輩們探口風,哪怕是想先取得當事人的同意,也沒必要這么心急著要得到許諾吧?再說,從他開始表白,到現在才過了多久?在那之前她甚至還不知道他對她有這個意思·好歹也要給她點考慮時間吧?
明鸞心里嘀咕了好一會兒,才正色對朱翰之說:“現在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心里也清楚吧?我們家正在緊要關頭·以后的日子能不能過好,就看這一關是否能順利通過了。你先把正經事解決了再考慮這些好不好?”他就一點都不擔心下落不明的兄長嗎?那好歹也是他親哥!
朱翰之頓了頓:“正事要解決,但終身大事也不能耽誤。三表妹,我只是想要個準信。”
明鸞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他目光一閃,放緩了神色,露出一個微笑:“三表妹,兄長出了事……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北平了。我只是盼著能在離開前得到你的許諾,那待我見到燕王叔,也可以將這件事告訴他。三表妹·這不是好事么?”
明鸞眉頭皺得更緊了,勉強笑了笑,試探地問:“你好象很著急,為什么?以你的年紀,也許在太平年月里早就可以娶妻了,但現在要做的事多著呢·拖上三年五載的也不要緊。更何況,你半個月前才說你不是要欺負我,而是想跟我做那什么……雙飛的螢火蟲。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為什么要答應呢?”不是她多心,但就算是一見鐘情,朱翰之的態度也未免太著急了,這里頭透著古怪。
朱翰之沉默片刻,笑著眨眨眼:“可你方才動心了不是么?”見明鸞一怔,他便走近前去,離她僅有半尺之遙——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在自己的額頭上——然后輕聲細語:“不要說你沒有,我的眼睛能看到,我的耳朵也能聽到……”
明鸞抿了抿唇,后退兩步,離開了他呼吸所籠罩的范圍,抬眼盯著他:“你今晚好奇怪,以前……你不會這樣的,就算你馬上要走了,也犯不著表現得象個情圣一般。”
“情圣?”朱翰之眨了眨眼,這句他沒有聽懂。
明鸞無意為他解釋,只是繼續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用意,但如果說······你一定要我現在回答的話,那我······”咬咬唇,“就只能說句抱歉了。
朱翰之一怔:“你說什么?”
明鸞看著他道:“現在你的身份不比以往了,有可能······會成為燕王起事的招牌。當初先帝和悼仁太子為太孫選正妃時,曾一度選中我大姐姐,卻被我祖父婉拒了,可見依他老人家的脾氣,最不喜歡往自己頭上冠一個外戚的名號。我很尊重我的祖父,也不喜歡那種生活,所以,也許你不錯,但我還是不會答應你。”
朱翰之猛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轉身離去:“我已經一再向你保證過了,我不會坐到那個位置上,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明鸞再次甩開他:“我為什么要相信?!除非你能告訴我,應該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還平安無事!”
朱翰之閉了嘴,冷靜了一下才說:“他是否平安無事·過些時候自然會有準信。”
“可你已經準備要走了,是不是?”明鸞嘆了口氣,“朱翰之,你我不是一路人。你很聰明·有心計,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說說話,也會叫人累得不行。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寧可過得簡單一點。”
“我也希望過得簡單一點。”朱翰之沉聲道,“我從小就盡可能表現得平庸、簡單,天天在人前做戲實在太累了。”
明鸞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那種表現已經不簡單了吧?要是你真的希望簡單為什么在德慶這種地方,你也依舊整天過著思考、算計的日子呢?如果你現在是在北平,又或者是面對什么敵人,那整天絞盡腦汁也沒什么。可是······面對我,面對我們章家,你也需要這樣嗎?為什么?”
朱翰之看著她道:“我很感激章家,也很尊重姨祖父,我絕不會害你們。”
“可你總是表現得不夠坦率。”明鸞開始覺得夜風有點冷了“你總是不肯對我們說實話,又或是在說實話的時候,也總是隱瞞了些什么。不用辯解了我能感覺出來。”她轉頭看看庵堂的方向,街上的熱鬧開始向大道轉移,想來是去放河燈的人要回來了,“就這樣吧,你也許只是一時沖動,也許是因為你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有些寂寞了,我先前又幾乎天天陪著你,你才會有了錯覺。等你離開了,冷靜下來也許就會改主意了。”好好的氣氛搞成這樣,她有些沮喪,只想回到房間大睡一覺,把今晚的事都忘了。
朱翰之揉了揉額角,抬眼盯著她:“好吧,也許是我太急切了但我并不打算改主意。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么,那就等到······一切都解決了以后,等到你們家平安回到京城以后,我們再說這件事。如果你家里……要給你說親的話,希望你不要應承。我也會跟姨祖父打招呼的。”
明鸞皺著眉看他,什么話也沒說,轉身就走。這一回,他沒有阻攔,反而還走回江邊坐下,拿出那根竹笛,又吹起方才那支曲子來。
明鸞一路往庵堂走,一路聽著那笛聲,忽然間想起了那曲子的名字——《鳳求凰》。她在現代時曾聽過古琴版的,雖然有些細節不大相同,但大致的曲調都還在。相傳這只曲子是古人用來求愛的,可是朱翰之……他真的是在向她求愛嗎?
她心中亂成一團,但始終沒有回頭,腳步也半點都沒放慢。
就算他是真心又如何?愛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在這個時代,以她的處境,愛情只是一種奢侈。他是注定了要離開的,如果將來能有重逢的機會,再考慮這個問題也不遲。現在?她還是想想一旦太孫真的不幸去世,自家該何去何從吧!
一夜無事,明鸞次日清早起來,只覺得神清氣爽。昨天晚上她很早就睡下了,居然沒做夢,也沒有失眠,真是神奇。想起今天還要趕回九市去,她連忙梳洗整理好自己,匆匆吃了房東大嬸送來的早點,便隨她一同去找朱翰之。
朱翰之的態度跟先前相比沒什么變化,臉上帶著微笑,說話的語氣帶著親近,但明鸞總感覺,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她心里有些難過,但想想這未必不是件好事,也就釋然了。
朱翰之要帶著一名隨從回九市,后者已經租好了船,也備好了簡單的行李。明鸞留意到他們給房東大嬸結了房錢,忍不住問:“是不打算住下去了嗎?”
朱翰之微微一笑:“若需要回來,再租也是一樣的。”
這跟沒回答有什么兩樣?明鸞抿抿唇,又問:“我記得你身邊不只一個人?”
“總要有人去打聽李家那件事,昨兒下午他就走了。”
原來如此。明鸞沒再問什么,便跟著他們一道去了江邊碼頭上船。船夫撐桿的技術很好,江里水位也高,雖是逆流而上,但也沒用幾個時辰,就到了九市江邊的小渡頭。明鸞看看天色,覺得加快腳步,應該還能趕上家里的午飯。
她回頭問:“你們打算怎么走?是回山上去,我回家捎信呢,還是直接到我家?”
朱翰之道:“還是先回山上吧。山上的屋子清靜些,也沒什么閑雜人等。”
明鸞點頭應了,先送他上山。她特地選了一條僻靜的小道,并沒遇上什么人,眼看著馬上就到山腳下了,明鸞想著朱翰之主仆自己就認得路,大可以讓他們自行上山,自己回家報信,把祖父、伯父與父親請到山上去開碰頭會,正想回頭跟朱翰之說,就忽然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陣陣女子的哭聲。
她心下先是一驚,迅速給朱翰之使了個眼色,后者身邊的隨從已經很機靈地拉著他快速避到路邊的樹叢后了。明鸞見他們躲藏好了,便循著哭聲往前走,發現山腳下的水田邊上,有個女孩子正背對著她,蹲著失聲痛哭。
明鸞只覺得她身上那衣裳瞧著眼熟,想了想,試探地叫道:“可是沈察姐姐?你怎么在這里?”
那女孩兒轉頭望來,果然是沈昭容!她滿面淚痕,形容仿佛一夜之間就瘦了一圈,巴掌大的一張小臉透著青白色,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她抽泣著說:“三妹妹,你不必管我,由得我哭吧!”
明鸞怎么可能不管?沈昭容蹲的這個位置,正好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只要她在這里蹲著,朱翰之根本就沒法避過她上山。而他們目前都不打算跟沈家人歪纏。
明鸞不著痕跡地看了朱翰之主仆躲藏的樹叢一眼,清了清嗓子,柔聲勸道:“沈家姐姐,有什么傷心事不能好好解決的?你在這里哭,當心山上蚊子咬你!”
沈昭容看來不怕蚊子咬,她只是繼續嚶嚶哭著。
明鸞抓了抓頭發,又賠笑地說:“你瞧這太陽曬得這么厲害,你就不怕中暑嗎?還是早些回去吧?”
沈昭容不但沒動,反而哭得更大聲了。
明鸞見她軟硬不吃,不耐煩了,沉下臉來道:“你蹲在我們家水田邊上哭什么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們欺負了你呢!趕緊走吧,成天哭哭哭,沒事都要被你哭晦氣了!”
沈昭容猛地站起身來,沖著她大聲哭道:“有什么了不起?如今就是你們章家人欺負了我!你知道什么?姑母要我為了沈家的前程,守一輩子望門寡呢!我還不到十五歲,憑什么?!我待她不夠恭敬么?不夠孝順么?我事事都聽她的,哪怕是違背父母的意愿,為什么她還要那樣對我?!”
明鸞被她嚇了一跳,睜大了雙眼,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她要你干什么?”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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