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春華

第五十六章可疑

芷嫀捧著暖手爐子坐在榻上，看著面前的平安符，聽白芨束手站立說話。

“奶奶說姑娘身體不好，她一向為之心痛，只恨自己沒有辦法為姑娘緩解疾痛，唯有向菩薩請求保佑姑娘……她在奉安廟茹素三日供奉菩薩，誠心誠意為姑娘求來這一平安符。本想回府里在給姑娘，沒成想馬車出問題大太太受傷，奶奶就隨著大太太到別院，她白日侍候大太太走不開，方才一回來還沒坐下歇息，就叫我送過來給姑娘，還請姑娘一定收下。”

說完，白芨試探的抬起頭打量面前芷嫀的神色。

芷嫀面上淡淡然，沒有感動也沒有怒意，“哦，就是這樣？”

白芨張了張干燥的嘴唇，“奶奶想請姑娘您過去一趟。”

芷嫀聞言抬首似笑非笑的看著白芨。自己這個表妹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別院，也不會好心的去拜菩薩為她祈福，更沒有這個情分黑夜相會談話。

白芨被芷嫀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勉強露出笑容，道：“奶奶請姑娘務必去一趟，她真的有很多話，想要和姑娘說。”生怕芷嫀開口就拒絕，她捏著手不去管那頻頻冒出的冷汗，“姑娘，奶奶怎么說是您的嫡親表妹。她做的錯了，想與你陪個罪說個話，是真心要與您和好，求您看在過去十多年姐妹情分上，跟奴婢走一趟吧。”

芷嫀譏笑，“她若有心，自己過來我也不攔著她進門，如今想要賠禮道歉，挑了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不說，還要我過去，哪來的誠心真心？”

白芨目含懇求的喊了聲，“三姑娘……”

芷嫀托腮，嘲諷道：“再說你奶奶的院子方便我去么？二爺忙了一日，你奶奶放心丟在一旁來與我賠禮道歉。”

真的是賠禮道歉么，會選在這個時候、這種地點，是琢磨著她是傻子？還是真的已經技窮到這種地步，瞎貓碰碰死老鼠，看看能否誑到她前去。

前世里她是蠻傻的，就這樣跟薛元武成了事，教薛家上下知道的都看輕幾分。這一世難道還能讓霍怡婧得逞么？

白芨眼見怎么動情說服，怎么軟語懇求都打動不了芷嫀，只能失望的離去。

黃橘看著幾上的平安符，煩惱道：“這姑娘怎么收下了，萬一她在里頭塞上點什么不好的東西……”

芷嫀瞥了一眼道：“那塊布包了扔一邊去，指不定什么時候有人問起。”霍怡婧這么大張旗鼓為她到庵里吃素禮佛求了平安符，她若是丟了，大太太問起來只怕要覺得她得理不饒人。扮賢惠良善誰不會，只要想通，她裝的不會比霍怡婧差。

這頭一日霍怡婧碰了灰，第二日便沒有了消息。芷嫀頭一日曾說要探望大太太，被客客氣氣的拒絕，讓她自己好好休養便可。第二日芷嫀又讓人過去通報一聲，只道想來請安，齊媽媽這回親自過來一通夸贊，但最后還是婉言推拒。

芷嫀連番碰壁，正合她心愿，至少齊媽媽等人對她的印象是知禮的，是大太太自己不愿見她。隨后便心安理得招寶月過來陪她說話，不再提要請安之事。

這一日，黃橘將書房收拾了一下，芷嫀伏在書案上拿著筆細細工描一副山水。陽光透過紙糊的窗欞進來，只余暖暖的溫熱。

寶月幾次被芷嫀叫過來玩，每次都是好吃好喝招待，時不時又有一些小玩意兒賞賜，已經喜歡上這地方。即使家中韋氏百般嚴令，她都隨便聽聽，有時候芷嫀并沒找她，還都故意騙韋氏說姑娘找她過去而溜出門來找黃橘玩。

韋氏無奈，她見芷嫀常讓人來請，總不能攔著不讓見，只能每日里對著女兒多叮囑一番。

芷嫀正在描著深山深處木屋，橋上挑擔老者，就聽到外面少女的嬉笑聲。她放下筆，黃橘忙出去看，回來道：“姑娘，寶月來了。”不僅僅來了，還帶了一個小尾巴。

寶月拉著身后的小丫鬟一起上來行禮，瞄到書案的山水畫，睜著大大眼睛笑道：“姑娘在畫畫么？畫的真好看。”

芷嫀被打斷畫畫也不生氣，看著寶月和她身后的小丫鬟，笑道：“這后面的是什么人，怎么帶我這里來了？”

寶月推著小丫鬟上前，開心道：“這是我表妹芳兒，是這回跟著大太太過來的，現在管著院子里掃庭事宜。芳兒，快給姑娘磕頭。”

芳兒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兩個小丫髻，長得圓圓白白，看著十分討喜。她偷偷笑著看芷嫀，聽話的跪下磕了兩個頭，聲音清朗，“芳兒見過姑娘，請姑娘安。”

芷嫀聽到她是大太太院里的，眼睛不由多看了兩眼，笑著道：“快起來，你這會兒不當差，怎么跟著你寶月姐姐到處跑？”

芳兒脆生回答：“是齊媽媽知道別院管事是我姨父，給了我半日假叫我來看望姨父姨母，還有寶月姐姐。”說著，對著寶月甜甜一笑。

芷嫀也喜歡她的笑容，遂逗她說話：“哦，你在這里還有其他家人么？”

芳兒偏著腦袋回答：“有的，我哥哥在車馬房做事，也跟來了。”

芷嫀點頭，笑著讓黃橘賞了芳兒一對銀丁香，讓帶出去喝茶吃果子，自己重新坐下畫畫。

結果第二第三日，芷嫀都忙著畫這張冬日山居圖，沒有見人的意思。寶月和芳兒上門來就找黃橘說話。因銀杏和綠蘿都去了，這屋子上下都要黃橘自己忙活，黃橘本待拒絕兩人。轉念一想姑娘的吩咐，正是要和這兩個丫鬟多多相處，多多說話。

她們兩個，一個是別院管事子女，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一個大太太院子里侍候，說不得也能聽到些有用的消息，黃橘借著聊天竟然當真套出來有趣的消息來。

到晚間，芷嫀放下紫毫筆，伸出手按了按肩膀脖頸處按揉，只覺酸痛一片，自己的手只能按到一小片區域。

黃橘舉著燈進來，“姑娘畫好了，我正要給你加一盞燈呢。”

芷嫀站起來活動身體，黃橘將燈移過來看畫，忍不住稱贊，“這畫畫的是西巒山么，倒比真的西巒山多了股仙氣。”

芷嫀抿嘴笑，微微帶了點得意，道：“還沒有完全畫好，等在細微處修改一番就好，到時候更好看。”

黃橘忙笑著道：“可別這么趕，您還是好好歇息歇息吧，這把身體累壞了不好……是不是肩膀酸了，我給你揉揉。”

芷嫀走到床上趴著，黃橘坐在旁邊為她按揉，“姑娘明日去溫泉泡泡，緩緩身上的酸勁兒。”

“嗯。”芷嫀應了，然后問她，“這芳兒前次是放假，這兩日難道也放假，整日跟著寶月閑晃的。”

黃橘笑道：“您猜怎么著，與她同庭院的另一個丫鬟憐兒主動天天幫她干活，這里管事媽媽少，芳兒趁著人不注意就溜出來了。”手下勁道不輕不重，不急不緩的按壓。

芷嫀被黃橘按的舒服，神智漸漸有些飄散，含含糊糊應了聲“哦。”

黃橘又道：“怪的是芳兒這樣粗使小丫鬟，身上倒是有不少好物，我問她打哪來的，這丫鬟說是她哥哥給的。看不出來一個車馬房的小廝這么有錢……不過也難說，爺們給的賞賜說不定就是多些。”

芷嫀隨意聽著，指使黃橘俺右側肩膀，這邊使力最多也最酸。

黃橘順從的重點敲打另一側，“姑娘可想不到，這車馬房里還有我們知道的一個，猜是誰？”

芷嫀不在意的問，“誰？”

“玉柱，鄭媽媽家的小子。”黃橘壓低聲音，微帶嫌惡。

芷嫀猛的坐起身來，瞪眼問黃橘：“你說誰？”

黃橘驚了一驚，差點口吃，“是……是鄭媽媽家的小子玉柱，那鄭媽媽就是我們葉府陪嫁過來的陪房媽媽。”

表妹怡婧到奉安廟為她求平安符，大太太馬車出事受傷，芳兒的哥哥出手闊綽，怡婧陪房媽兒子也在車馬房……為什么她覺得巧的過分。

霍怡婧，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想要做什么？

芷嫀目光沉沉，盯著燈光找不到的黑暗角落，道：“黃橘，明日開始你去廚房里幫幫忙，如今別院缺人手，到處都忙不過來，尤其是廚房，你就是過去幫忙擇擇菜也可以。”

黃橘聞言愣住了，一個姑娘身邊的大丫鬟去廚房打下手……她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芷嫀抬頭看她，拉她的手道：“你別不情愿，我身邊唯你可信，除了你還能使喚誰。就算為了我，委屈你了。”

黃橘急忙搖頭，“不……不委屈，我明天有空就去。”然后聲音低了下來，看著芷嫀迷茫的問，“只是去打下手么？”單純的去幫忙么，她有點想不通。

芷嫀一笑，道：“湊過頭來，我告訴你。”

黃橘聽話的低下身湊過來，芷嫀在她耳邊說話。完了黃橘驚訝的撐大眼睛，“姑娘，難道……”

芷嫀點點頭，一縷發絲松松的從髻中掉落掛在她潔白的臉頰邊，遮住了她的神情。黃橘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悄立片刻不見芷嫀再吩咐她，便退下去準備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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