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大公主選干女兒這件事兒,廉國府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積極和謹慎。遠的不說,單提凝蕾回府這一幕來講,也足夠叫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們津津樂道許久了。
且說馬車剛一進側門,當即上來四個粗使婆子,穩穩的抬著一架孔雀藍的軟驕往歡喜堂去,在外院親自扶驕的正是老太爺的心腹邢媽媽,乍進垂花門,富媽媽緊走幾步,在碧潭和笑挽詫異的目光中親自掀起了驕簾。
“姑娘們到!”。
一聲略顯刺耳的高喝使得大堂里頓時肅寂了下來,廉國公捻著短髯,側首看向老太太:“給五丫頭請的師傅什么時候到?”。
老太太霧顏相對:“人已經去了小桃塢,我叫金嬤嬤陪著,你放心,孩子們的大事兒我豈有不上心的道理!”。
廉國公聞言,滿是深意的回望著發妻。都說糟糠之妻不下堂,廉國公自認為對陳老太君算是仁至義盡,至少這些年來將整個后宅都交到了她手里打點,看在四個兒子的份上,廉國公對老太太的所作所為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做的太過火,他都可息事寧人。然而今日這檔子大事兒不比尋常,能和大公主攀附上關系,就等于和大周朝十萬軍士交好。
六丫頭樂熙是好,聰明乖巧,一副明眸善睞的嬌俏樣子,可惜到底在顏色上稍遜五丫頭。
想到五丫頭嫡親的祖母,廉國公不禁心下一暖:若真叫她的骨肉得了這樣的好前程,也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廉國公沉吟道:“夫人能這樣想實在是大善,魏家最忌禍起蕭墻,大哥和二哥便是前車之鑒,有你我夫妻二人在世一日,便不準魏家重蹈覆轍。
老太太忙笑著安撫道:“看把你氣的,幾個丫頭都是好的,我就是覺著可惜”。
靜坐在側的大夫人陡然豎起耳朵,老太太淡淡的往她這個方向掃了一眼”才接著說道:“咱們家的大丫頭怎么就沒這個福緣……”說著竟哽咽了起來”大夫人極為會配合,忙抽出了袖子里的錦帕,跟著一起胡亂抹起來。
廉國公正嘆著氣,幾個孫女依照次序迤邐而入,打頭的壬是老太太念念不忘的大姑娘魏靜香。
大夫人看著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般的女兒,再瞄著幾乎是最后才進來的凝萱,心下泛起了酸水。
廉國公輕拍了拍老妻的手背,臉上漾著笑意的受了孫女們的大禮,幾個婆子趕緊將錦凳擺好,引著小姐們分別落座。
“今日到的齊全”五丫頭進香回來,氣色果然好了許多,難怪說廟里的香火養人……”老太爺大笑的看著凝蕾,他這一句話無異堵住了許多人的閑言閑語,“想必夾家也知道最近瘋傳的一個消息,不過嘛流言總是半真半假,不可盡信,亦不可不信。…”
廉國公說話的司時將五個孫女悉數打量個遍,最終落到了六丫頭樂熙身上。
樂熙一激靈,頓時信心大增。忙莞爾的抬頭回望祖父”一雙眼睛彎成了半個月牙兒,嘴角左右各一枚小酒窩。
“集思廣益”祖父此番就是想問問孫兒們,對此事有何見底?”。
樂熙緊張的挺直了脊背,隨時等著祖父喚自己的名字。在她看來,魏家此番派出的人選只能是自己,什么五姐,不過是給自己做陪襯的一束鳶尾花,上不得臺面。
樂熙等了半晌,嘴角已然憋不住的裂開到了耳根處,卻猛然被祖父說到的“靜香。”兩個字震懵了。
姊妹里不知誰發出了“嗤。”的一聲惡意笑聲”樂熙羞得滿臉通紅,下意識的將這股怒火暗暗推到了大姐姐魏靜香身上。
只見大姑娘寵辱不驚的回道:“矜女愚鈍,不敢妄言。”。
大夫人以為女兒還在生氣,忙沖她使眼色。廉國公一擺手,當著眾多孫女們的面使得大夫人訕訕的將脊背靠了回去。
“好孩子,你且直言無妨,祖父向來欣賞你的果敢聰慧。”。
廉國公說話的司時”也在不斷打量著其他孫女們的神色。二丫頭沉悶的垂著頭,似乎日傷未愈:三丫頭幸災樂禍的樣子不難描述:四丫頭臨陣磨槍,正絞盡腦汁的在那兒想司一個問題:六丫頭渾身上下都透著懊惱的愁悶。
要說這些孫女們里唯一一個不司的就是他最看中的五丫頭凝營。
廉國公耳朵里雖然聽著長孫女的侃侃而談,可心思全都放在了斜對面的凝蕾身上。魏靜香渾然不覺,仍日說道:“祖父謬贊,若真要孫女說”大公主一事與咱們家有益無害。”。
廉國公來回了深思,押著長聲道:“哦?此話何解?…”
“姑母曾經與孫女提及大公主為人,先皇送了六個字與殿下,重情、重義、善忍。孫女聽得出姑母對殿下的盛贊之情,若家中姊妹們能得大公主喜歡,或許與幾位表哥的前途大有益處。況且,孫女還聽說大公主的兩位少爺都在軍中效力,如此一來,表哥們在朝中有祖父挑梁,外有猛將庇佑,想來會更得萬歲爺的歡心。”。
靜香話音剛落,廉國公已然哈哈大笑:“好孩子,祖父沒白疼你,獨你看的通透……”
老太太跟喝了涼水似的愜意,嗔道:“咱們家靜香是個人見人疼的孩子,要我說,不如三日后也叫她跟著一司往連議訪去,這一來是見見世面,二來嘛,靜香討人喜歡,就算做不成大公主的義女,能另辟蹊徑也是好的呀!…”
當著眾多孫女們的面,老太太不好講話說的太過明白。
然而后面半句卻徹底點醒了廉國公。
不錯,當不成義女,當兒媳效果豈不更佳?
大公主的兩個兒子,年長的二十有三,年幼的只十八,靜香年僅十五,無論配哪一個都是好年華!
廉國公笑道:“夫人誠知我心矣……”他轉而沖著靜香說道,“大丫頭跟著司去,你的兩個妹妹年小,不懂事,還要你多多照料。”。
靜香出人意料的有些不情愿,期期艾艾的接下了吩咐。
與大姑娘隔著數個座位的凝蕾卻清楚對方心態的緣由,本來嘛,大姐姐是奔著王妃甚至是未來皇后的位子去的,就因為國公爺幾句話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謀求成為大公主的兒媳。換了凝蕾,她也不愿意這樣被家族摒棄在外。
“五丫頭………………五丫頭?…”
廉國公一連叫了幾聲,凝蕾才回過神來,看在眾人眼中她這個五姑娘就有點呆兮兮。樂熙毫不掩飾的背著廉國公翻了個白眼,小嘴撅的老高。
“五丫頭,你祖父是問,你可司意你長姐的說法?”。
大夫人笑瞇瞇的樣子看著是好心給走神的凝萱解疑,實則一步刨了三個坑,處處給凝營使絆子。凝萱若應了,難免叫廉國公覺得拾人牙慧,這丫頭不激靈,就更能突顯大姑娘。若不應大夫人冷冷一笑,那就是得罪長房。
凝萱聽了大伯母的話只沉吟了小片刻,便道:“孫女竊以為此事利弊結合,而大姐姐只講益處,反倒忽略了弊端。”。
老太太不悅道:“胡說,咱們家要是能得祖先庇佑,出一位縣君,難道還成了壞事兒?…”
廉國公面色漸漸凝重:“難得家里出了個清醒透徹的人,夫人何不妨聽五丫頭細說了再嚷不遲?。”偏袒之心一看便知。老太太木訥在當場,不敢置信的看著丈夫。
凝蕾緩緩站起身說道:“孫女以為兩位表哥此刻不宜鋒芒太露,皇后新喪,陛下顯然百般維護太子地位,若在這個時候貿然討好大公主,就算得到軍中猛將的支持,只怕會更加引起皇帝的忌憚。”。
廉國公忙問:“五丫頭,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
凝鱉略顯為難的看著排座的姊妹,廉國公沖著孫女們一揮手,連帶著大夫人準備一起攆出去。三姑娘樂珊一聽就不干了,這算怎么一回事兒?”祖父,孫女也有話要說。”。
樂珊很不服氣的直視廉國公:“祖父問話本意是訓練我們的膽識,盼著我們在大公主殿下面前不丟臉,可沒道理只留下五妹妹而將我們棄之不理的說法。
老太太也擔心三房的丫頭出大風頭,壓過自己的骨血嫡出,雖然靜香失去了機會,可她這一脈好歹還有個樂熙,為了四房也不能輕易妥協。老太太溫言道:“我看五丫頭說的平常,未免杞人憂天了些,咱們家這些女兒,國公爺不如一一問了再做定奪。”。
流云庵里發生的事情廉國公知道大半,可還有許多疑點他沒弄清楚。一如明月的死因,一如孫女凝蕾在這場故事里充當什么角色。
廉國公突然抖了抖青綢長褂,起身往大門處走,喋喋不休的老太太被晾在當場,幾個孫女們何嘗見過老太爺這般發威的氣勢,趕忙從錦凳上站起身恭送。廉國公將至門口的時候,扭頭低聲道:“五丫頭隨我來。”。
老太太只覺得難堪涌上心頭,而此刻,另一位少女也有無盡的恨意,一場巨大的陰謀就在少女心中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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