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貞九年的重陽節,大周京城一片歡聲笑語。這一年與北齊的對決中,恪親王世子親自領兵出戰,與紫華公主的長子大顧將軍聯手,將北齊猛將上官浩截殺在十八半坡,至此,鄰國十萬重兵不得不向后滑退將近兩個郡縣,龜縮在九方城以北的軍事重鎮閡陽。
周軍大勝,這是自忠嘉王爺通敵叛變之后最好的一個消息。
金鹿殿上龍顏大悅,褒獎了恪親王,連帶著狠狠贊揚了一番舉薦有功的太子殿下。
朝中風向一時間撲朔迷離,反戈倒向東宮的有一大批,趁機與皇貴妃獻媚的又另有一批,只有少數的人還在觀望,而他們觀望的對方中,不乏皇家中冉冉升起的新星,三皇子趙巖。
五年前,紫華大公主請旨,選了魏家第五個孫女凝蕾為養女,這件事兒沸沸揚揚傳了好一陣子,直到半年后太子遴選正妃,人們才慢慢平息了議論。太子德行兼備,是儲君的不二人選,皇帝對這個兒子推崇備至,永貞六年,德宗皇帝忽感惡疾,朝中風起云涌,是太子力壓群臣,一面請恪親王和虞信侯協司自己監國,一面衣不解帶的侍奉在德宗床前。
三個月后,德宗漸愈,臨朝聽政,發現兒子不但將朝中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從沒有被權欲熏昏頭腦,反而是拿得起,放得下,德宗一時間欣慰無比,見人就夸贊嫡長子仁善醇厚,是儲君的最佳人選。
再加上太子的岳父是新任戶部尚書袁成敏,此人在朝中門生故吏眾多,于是乎太子地位看起來似乎穩如泰山。
可老話說的好,福禍相生,輪回無常。
太子妃進門四年,至今沒生下一兒半女,這樣大的事兒放在尋常高門也要鬧得驚天動地,何況是皇家?也不知道是太子殿下與妻子情真意切,或是東宮之主不想叫岳父心寒”總之太子沒了嫡子也就罷了”他還不準其他姬妾在太子妃之前受孕。
戶部尚書袁成敏感激涕零,從此一心一意的待東宮太子。可惜,順得哥情失嫂意,太子的舉動令德宗心生游隙,更要命的是,就在重陽節的半個月前,四皇子趙峻的小妾宋孺人生下了德宗第一個孫子。這遲來的小寶貝舟直就是德宗的心頭肉,一日不見便覺得心里少了點什么。宋孺人母憑子貴,一躍成了四皇子的頭名側室,加封一品夫人。
四皇子的生母皇貴妃趁機再一次的活躍與人群中”德宗歡喜,忙在宮中舉辦佳節歡宴,以往此事均有麗妃主持,而今年,德宗特地吩咐,由著皇貴妃的喜好任意張羅。
更有小道消息傳出,說皇貴妃這一次舉辦筵席是假,為四皇子尋一門正兒八經的親事才是真。畢竟宋孺人的身份低賤,縱然成了夫人,也無法為兒子的仕途添光增色。
京城里永遠不乏新鮮的段子”更不乏千嬌百媚的佳人。魏家的大姑娘在三年前由姑母麗妃娘娘牽線,嫁給了二皇子趙嵩為妃”是廉國府孫女輩里最早出嫁,恐怕也是嫁的最好的一位。二皇子的生母是宮娥出身,孩子生下來時沒留意,等到學走路的時候才發現,這孩子天生跋腳,竟是個瘸子。身體上的殘疾使得二皇子從小拘謹,往往躲在小小的宮殿里不敢出來。
所以說,魏靜香嫁給二皇子趙嵩絕不是什么高嫁,相反”能娶得廉國公的長房嫡出孫女,二皇子已然算是得了一門上佳的姻緣。
重陽節的清晨,可喜是一個頂好的大睛天,太陽透過掛樹密密層層的葉子,把陽光的圓影照射在地上。夏末秋初的南風刮來了各色香菊的氣息和蒿草的濃郁。京城的夏末初秋是漂亮的季節,也這是全年最好的日子。天氣不涼,也不頂熱”再加上大周朝近些年來學習西昭的民風開放,對女子的束縛遠不及前朝。各大世家最喜歡在此季節延請賓朋,每年的歡宴上不知成就了多少世家閨秀的大名,小姐們樂此不疲”連帶著京城各大綢緞莊里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連議訪大公主府有一處小院名喚燕園,是紫華公主愛女的閨所。燕園前有荷花池”池水曲折逡迤。池旁假山聳立,怪石鱗晌,狀如群猴匯集,遠處山間植白皮松一株,高達數丈,蒼勁挺拔,虬枝曲屈,氣勢雄偉,將半個燕園覆蓋其下,使得燕園常年陰涼,未有曝曬之煩擾,是為珍品。園中一排四間雅舍,全都壘砌在高崗之上,東邊延伸下來一溜錯云梯,頂上棱棱角角的屋檐,渾然成就一休,竟是個觀雨賞雪的上佳所在。
大丫鬟笑挽領著兩個抱翡翠荷葉盤的小丫頭徑直上了錯云梯,不斷有灑掃的婆子恭謹的打招呼。等到了軟香竹簾前,笑梭J這才回身接過丫頭們手里的荷葉盤。
“姑娘,花房送來了新鮮的貢菊,說是大公主吩咐了,叫你今日答一朵……”哭葵兩手往前一遞,正放在凝管眼前。
凝萱坐在高繡墩上,由著丫鬟孤蘭替她答花。鏡子中映出的是一張絕色少女的臉孔,淡眉,亮眸。冰肌滑膩似酥,粉光若膩:唇色朱櫻一點,兩頰笑渦霞光蕩漾。
十五歲的凝蕾消盡了天真,多了幾分似真似幻的美感。
她低下額頭,露出光滑瑩潤的脖頸,手上隨意撥著翡翠荷葉盤里的菊花:“無緣無故,母親怎么會想起要我裁菊花?”。梳頭的孤蘭五年前才到身邊服侍的,一直對凝蕾忠心耿耿:“姑娘忘了?今日錦鄉侯家擺花宴,錦鄉侯夫人興致好,年年都要賽菊,遴選出一位佩裁貢菊最美的小姐。姑娘頭幾年守孝,去年又感染了風寒,公主舍不得你出去遭罪。今年風調雨順,姑娘的身子骨也爭氣,想必殿下是打算叫姑娘好好出出風頭!”。孤蘭說著,就將盤中一朵“太真含笑。”答在凝蕾鴉翅般的青絲間:“姑娘瞧這一朵如何?”。
凝萱發絲極密,粉紅色的菊花隱沒在其間,有些含嬌帶怯的味道。凝蕾扭頭左右看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哪里不對。孤蘭一拍額頭:“哎呦,姑娘這枚珠釵倒是喀賓奪主了,顯得不好。”。
笑挽手疾眼快,忙攔住了要卸答子的孤蘭:“慢著慢著!”。
孤蘭狐疑的看著笑挽,笑挽笑盈盈的看著對方:“這珠釵是姑娘的日物,難得姑娘找出來裁,孤蘭姐姐還是想個別的法子吧!。”日物,指的就是凝萱從廉國府里帶出來的家底兒,不是公主府的贈與。孤蘭一怔,再往珠釵上去看。那釵明明是早間碧潭交給自己的,一看就知道是新打成的名貴物兒,珍珠圓潤均等,是難得一見的珍寶。可孤蘭歷來掌管這些首飾,卻從來沒見過此釵,她當時以為是大公主新賞賜下來的,然而現在聽笑撓這么一說反倒叫人覺得蹊蹺。
不過,幾年下來,孤蘭也習慣了,她們家這位姑娘身邊時不是的就能拿出一樣價值連城的寶物,而且笑挽和碧潭總說是姑娘生母宋夫人遺留下的珍品。公主府里的首飾東西有賬目可對,每年年根底下都會派專門的嬤嬤來杏驗,為的就是防止燕園里有奴才監守自盜,把姑娘的東西偷出去賣錢吃酒。
紫華大公主很喜歡這個養女,幾年下來,賞賜的東西不計其數,可孤蘭每次與嬤嬤對賬,燕園里都會多出好大一批來路不明的首飾與古玩。嬤嬤們好像沒瞧見似的,而孤蘭也學會了默不作聲。
凝萱盯著鏡中的珠釵許久,才道:“聽掛嬤嬤說,那些姑娘小姐們每次賽花,都想盡了辦法,可惜總不盡人意,要么首飾搶盡風頭,要么菊花艷俗。時間一久,比的就是人的相貌了,而非頭上花冠。”。
正抱著衣衫進來的碧潭聞言,笑道:“那好啊,姑娘也不用裁花了,當即艷壓群芳……”碧潭一面說一面叫小丫頭把衣衫押直給凝董看:“姑娘先試試這件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剛剛改好的尺寸。”。
新衣上身,笑挽拍著手跳腳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姑娘往日里素素的,今天這件裙子可真是”。
凝鱉眉稍翹起,打趣道:“真是什么?。”笑挽不愛讀書,偏她進了公主府之后說話愛用個文縐縐的詞,且十用九錯,凝管發現她這個毛病后,每每都要逗弄她一番。
笑挽臉一紅,不高興的嘟著嘴:“瞧姑娘啊,人家明明是想要說好話夸贊你的,你倒好!”。
眾人大笑。凝營攏著發絲,忽然生出一個主意:“我記得咱們家鏡池附近有一排淡粉色的小雛菊,你們多摘幾朵來,用金絲線把它們穿成鏈,半環在發間,這樣一來,花串兒與珠釵相得益彰,想必是個好法子。”。孤蘭有點遲疑:“姑娘的主意是好,只是那小雛菊毫不名貴,姑娘可是要去參加花宴的啊!”。
凝萱狡黠的一笑:“好啊,明明說了我不裁花也能艷壓群芳,難道你們剛剛都是騙我的不成?。”孤蘭被堵了個嚴嚴實實,又愛又恨的嗔道:“姑娘可真壞!…”
眾人正笑著,外面婆子進來傳話,說大爺送了信回來,請姑娘到公主那兒回話。
凝萱肅然起身,領著碧潭、笑挽等人往正院去!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