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掌家(中)
秀屏不是個年輕的丫頭,相貌平平,但有一頭黝黑的秀發,就沖這一點,便讓秀屏整個人活了似的,站在那兒盈盈一笑,陌生人就會平添幾分好感。
凝萱讓人搬了把小杌子,秀屏推辭的不肯坐,眼睛卻靈活的往八個小丫鬟身上瞄。
“世子妃,這幾個丫頭莫不是犯了什么錯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錯兒,只是我用慣了手腳勤快的丫頭,猛的換了人,倒有些不適應。”
秀屏夸張的長長出了一口氣,拍著脯:“不是大錯就好,世子妃可能不知道,這幾個小丫頭都是姨奶奶手把手挑揀的,還曾親自教導過小半個月,就怕伺候世子妃不盡心。至于手腳勤快嘛......”
秀屏難為情的一笑:“不怕世子妃知道,我們姨奶奶就是個慢悠悠的子,什么事兒也不急,王爺還曾打趣過,說我們姨奶奶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
凝萱很是詫異,好家伙,連個丫頭都能開口成章,且不說這是不是王爺說過的,就憑秀屏能一字不差的將其背下來,這一點就很叫人佩服。
凝萱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笑槐與碧潭,兩個丫頭都有些不好意思,同時又對這個秀屏多了幾分打量。
秀屏顯然注意到了世子妃主仆幾個的無聲交流,忙掩飾道:“奴婢是粗人,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王爺念叨的多了,我們耳熟能詳,也就會照葫蘆畫瓢的講幾句。”
秀屏每一句話都看似是閑話家常,可細琢磨,無一不是在為那位姨奶奶搭戲臺,正所謂越是云山霧罩的話,越是顯得對方高深莫測。
對于這種小把戲,凝萱只淡淡一笑便拋在了一遍。秀屏見世子妃并不說話。心中暗暗著急,卻又謹記了來時候姨奶奶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只準試探,不能惹惱世子妃,畢竟她們將來有八成的可能是要在這個人手底下討生活。
秀屏款款站起身:“既然世子妃不喜歡她們。秀屏先領回去,請姨奶奶再擇些更好的,立馬給世子妃送來。”
“先不急。”凝萱一句話揪住了正要的秀屏,“秀屏姑娘還沒說明來意呢,是姨奶奶有話吩咐,還是秀屏姑娘自己......”
秀屏慌亂的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心怯:“不是奴婢。是姨奶奶。”她一著急,到了嘴邊的借口竟然忘記了,眼瞧著世子妃越來越狐疑的盯著自己,秀屏兩手心里都捏出了汗。屋子里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不但凝萱望著她,就是那八個前途未卜的小丫鬟也一臉好奇的偷偷用眼尾的余光瞄著秀屏。
“奴婢想起來了,是姨奶奶來請示世子妃,給您收拾出了松子軒的一間正堂。三間抱廈,用來明日料理家事。”秀屏說的急,咬字就多了幾分不清晰。“世子妃要是不喜歡,姨奶奶好馬上叫人重新擇處所。”
凝萱笑道:“姨奶奶就是客氣,我剛進家,還有很多事要姨奶奶提點著,請秀屏姑娘幫我捎個話,稍后我會親自去拜訪姨奶奶。”
秀屏忙倉皇退了出去,那八個小丫鬟眼巴巴的看著秀屏被送出,不是滋味的垂下眼瞼,世子妃要攆人,秀屏姐姐又擺明了只會說好話。根本就沒打算維護她們半點,八個人就覺得為這種人賣命有些不值,紛紛開始服軟。
凝萱聽了幾句虛情假意的話,耳朵根子長繭子似的不耐煩,一擺手讓她們退了出去。笑槐從箱籠中找出了新錦被,將床榻上鴛鴦戲水的雙囍被換了下去。碧潭用湯婆子一遍一遍滾著,熏得被子里熱烘烘的舒服。
凝萱穿了件藕粉的絲緞褻衣,躺在床上卻怎么也合不上眼睛。笑槐在收拾貴妃榻,碧潭就坐在簾幔外面的繡墩上打絡子。
天冷,手指也冰涼,碧潭做了好久才結成一個,凝萱側著臉,透過輕薄的紗幔索叫了二人都過來坐。
“你們留心沒留心秀屏說道姨奶奶時候的表情?”凝萱見二人遲疑后搖頭,便道:“去給我打聽兩件事,其一,秀屏是家生子還是外面帶進來的,姨奶奶進王娘家可有陪嫁丫頭或婆子;其二,王爺一月有幾日宿在姨奶奶處。”
前面一個倒也容易,只是這這一條......兩個俏丫鬟開始有點為難。“姑娘,真要我們去問啊?我們笨嘴猴腮的,萬一給姑娘惹麻煩怎么辦?”
凝萱嗔道:“你們那點小心思難道我還不知?是,兒媳婦過問公公的房中事到底不好,但你們可別忘了,公公不是普通人,那是王爺,萬一咱們沒大沒小的得罪了受寵的姨娘,你們倆和我就得吃不了兜著。”
笑槐嘿嘿一笑:“我找小廚房里的媽媽去問問,這大廚房是消息來的最快的地反,到時候我就張口好奇一下,她們肯定是知無不說,言無不盡。”
碧潭卻不同意這個辦法:“不好,小廚房離著咱們太近,誰敢保證那些廚娘見不到世子爺,像你說的,那些廚娘嘴巴很不牢靠,萬一傳進世子爺的耳朵里呢?”
凝萱心中盛贊碧潭,兩個丫頭雖然都好,都忠心耿耿,但論靈巧勁兒,笑槐當仁不讓,可要說縝密成大事,還要看人家碧潭。
凝萱笑道:“碧潭說的有道理,你們想,我這正房里都能安插進八個耳目,何況是廚房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了!這也是碧潭給我提了個醒兒,你們不能和小廚房的人的太近,將來我們掌了權,且慢慢再培植自己的心腹。這是當前第一要緊的,其次,明兒便是咱們主仆親自管家,怎么個管法,怎么個章程,你們二人心里可有數?”
笑槐與碧潭面面相覷,笑槐率先道:“要我說姑娘也不是沒當過家,原在公主身邊的時候,公主不是把大部分家事都交給了姑娘嘛,還是這么來,世子爺高興,王爺也就高興了。”
凝萱輕輕搖頭:“老辦法未必有用,咱們過去靠著母親,有她坐鎮,哪個敢對我陽奉違的?可在王......咱們對姨奶奶只知表面,那些還都是顧家給的情報,至于這位姨奶奶到底如何,我們還需碰面才能見分曉。”
碧潭看姑娘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沉穩,便笑道:“我看姑娘一定是早就有了主意,故意考校我們呢。”笑槐嗔道:“姑娘明明知道我笨,還拿我們開心。”
凝萱一手拉住一個,“你們倆不僅僅是我的丫頭,而且都是我值得信賴的人,宋嬤嬤年紀大了,有些事兒我不想她知道為我干著急。常言道,眾人拾柴火焰高,我問你二人,一是想集思廣益,二,也是為了安心。”
碧潭和笑槐慎而又慎的點頭:“姑娘的意思我們懂,不敢叫姑娘失望。”
凝萱緩緩松了手,靠著枕頭倚在床柱上:“我想著,恩威并濟才是好法子。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個世子妃肯定是礙了許多人的眼,可誰在乎呢,她們想要在咱們主仆手下討生活,就得看咱們的臉過日子,若反過來,處處受她們挾制,豈不本末倒置叫人發笑?但是王和別的地方又不一樣,這里許多下人都是當年內送給王爺使喚的,奴大欺主......正適合我這種剛進,什么也不懂的小媳婦。”
笑槐啐道:“他們敢!”
凝萱用手指著掐著小蠻腰潑辣的笑槐,與碧潭道:“瞧瞧,有她在,我還怕什么!”
笑槐僵硬了身子不動,一臉茫:“姑娘什么意思?”
碧潭笑道:“呆子,姑娘的意思是,你這個潑辣子似的勁兒最適合去扮黑臉。”碧潭說完,從繡墩上站起往床榻前那么一站,不拘言笑,冷冰冰的看人,不知為什么,竟叫笑槐望而生畏。
凝萱拍手贊道:“有你們倆在,我還怕什么。不過,也別做戲做過了頭,小心她們狗急跳墻,給咱們主仆三個下黑手,咱們防不勝防。”
外的小丫鬟陡然高聲喊道:“世子爺回來了。”笑槐和碧潭忙往外退,和進的趙煦撞了個正著。趙煦風塵仆仆,進第一句就是:“世子妃呢!”
凝萱躲在被子里臉一紅,沒吭聲。
笑槐憋著笑,指了指簾幔中的鼓包,然后悄悄帶上了外面大。
“萱兒,瞧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凝萱將被子掀開一條縫兒,小鼻子一嗅,整個人來了神:“這么冷的天兒,哪里來的水蜜桃?”趙煦捏了捏嬌妻的鼻子,笑道:“小饞貓,便是給我再大的本事也變不來新桃子,喏,這是板記的桃脯,吃過的都說和仙桃一個味道。”
趙煦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還沒打開就能聞到那水蜜桃固有的甜香,這會兒可不再是吃桃子的季節了,想必是店家趁著桃子成熟的最后幾天,采集了頂級仙桃去腌制,甜而不膩,沒有果脯的那種甜的發咸的味變。
凝萱一連吃了三塊,趙煦嚇得趕緊握住了她的手:“店老板可說了,這一塊就是一個桃子,你那小肚子能有多大!”趙煦寬厚的大手順勢去摸妻子熱噗噗的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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