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在自己的意念世界,不過那里,怎么會有光?”
只略略思索,宗守就笑著走了過去。明白自己的身處所在,他對此處,也就再無半點猶疑。
竟赫然在此處,幻化出一個身形,正是他前世時的模樣。只意念稍稍一動,就靠近了那個光團所在。
只見此處,竟是一個巨大的寶藍色光暈,里面也看不清到底是何物,只散發出的一絲絲波動,就令人感覺心悸。
而宗守此刻最在意的,卻是不遠處的一個人。大約十三歲,面目比女子還要更美貌數分。正是他此刻占據的身體,也就是宗守的模樣。
就站在光暈之前,望了過來,神情卻出奇的平淡:“你來了,總算等到了你。”
宗守一笑,毫不意外地走到了這少年的面前,然后一揮手。身前就出現了一張茶幾,一壺清酒,幾個茶杯。
反正是他的意識世界,也可算是夢中,自然可隨心所欲。
徑自坐下,宗守一邊斟著酒,一邊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道:“你是宗守?也別站著,一起坐下說話——”
說來奇怪,明明那少年,才是出身王族,無論容貌衣飾都是絕頂。而宗守的面貌,只算是略有些英俊而已,只穿著一襲再平常不過的青衫。
然而此時此刻,卻比那少年,還要更像一個翩翩佳公子。衣飾平常,卻貴氣迫人。舉止隨意,卻有種說不出的雅貴氣質。
明明應該是比少年遜色,可后者在他身前,卻宛如是螢火較之皓月,無法比擬。
那少年看得是微微失神,接著也不推拒,在宗守面前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只覺是美味異常,也不知宗守是如何擬化了出來。
一口飲盡,少年遲疑了片刻,這才再次開口道:“自從那日昏迷之后,我一直就想見一見你。”
宗守微微頷首,繼續斟酒自飲,毫不在意道:“可是想要回這具身體?”
若是這少年想要,他真的是無所謂。本就不是自己的,沒必要去強占。
哪怕此刻的他,還有著對生的留戀。也很想看看,萬年前的十方百萬世界,都到底是何模樣——
原本以為這身體的主人已經死去,也就罷了。可既然這位的意識還在,那可真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他也沒輕易了結性命的心思,反正只要神魂還在,總有辦法活下去。
不意那少年,卻直接搖了搖頭:“你能得到我十三年的所有記憶,我自然也可觀睹到你前世的經歷。知道你是來自一萬年后,前世的時候,名叫談秋。在那個叫神皇的游戲中號稱劍皇,無論虛擬現世,都令正魔諸宗,都煩惱無比的人物——”
宗守不由莞爾,這個‘煩惱’二字,當真是用得極妙。
不過對那些真正站在武道或靈法巔峰的強者眼里,那時的他,也頂多只能讓這些人稍稍在意一下而已,與蚊蠅無異。
“最開始的時候,是想拿回身體。可是到后來,卻不這樣想了——”
那少年靜靜說這,語氣平淡,就好似不在說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前世的你,其實與我一樣,甚至比我更辛苦,沒有顯赫的身世,也沒有能遮風擋雨的父親。曾經身輪盡碎,修行之艱,也不弱于我。可是最后的結果,卻是截然不同。你即便身處絕境,幾起幾落,也仍能奮力拼搏,自己長成一株擎天大樹,我卻只知怨天尤人,恨天地不公。你應該知道的,在臨海書院的后兩年,其實我早已放棄絕望了。要不是父親不知下落的刺激,我也不會再鋌而走險。”
宗守默然,其實這家伙性情也算堅韌,只是后面兩年,讓他有些看不起。
既然是身就男兒身軀,那么即便是被人踩到泥濘里,也要有從里面爬出來的心氣!
不過看這家伙摸樣,如此頹廢沮喪,宗守也就不打算出言打擊了。
“后來又知道,原來這次我即便不死,也遲早有一天,被人砍斷頭顱,被人曝尸數月。原來父王他,也會因我之故,得罪凌云宗,最終早早身逝。更知道我們妖族,會在未來千年,被一一屠絕。”
說到此處,那少年又自嘲一笑:“自己這具身體,讓給你又何妨?至少你能做到的,要比我強得多。”
宗守面上,卻毫不見喜色。知曉少年的話,仍舊未盡。這個世上,永遠沒有白拿的好處。
“你去云圣城,不僅僅只是想取那里的靈藥而已,其實是想避開乾天山紛爭可對?那個妖王之位,本就不放在你的眼中。”
少年微微苦笑,聲線竟是越來越來弱:“我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哪怕是我現在,能夠盡得你的記憶,也不敢說就能扭轉命運,突破身輪脈。我不求其他,乾天山是我父親,辛苦打下的基業,絕不愿落到的他人手中。還有父王,我那未謀一面的母親,宗守只求他們二人,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就當是我的遺愿——”
之前的言語,宗守盡不在意,安安穩穩的飲著酒。直到后面兩句,才微微動容。
下一刻,又微微皺眉。這少年的意識,此刻竟是漸漸散去,主動融入到他的神魂之內。不止是聲音漸小,身形也是愈來愈淡,宗守想要出手挽回,此刻也是毫無辦法。
宗守一時也不知此刻,該說什么才好。
他去云圣城的目的,確實是想避開,雖是不打算就此離開東臨云陸,卻也沒打算,參入那乾天山的紛爭。
自由自在云游諸界,看盡天下之書,豈不更好?
長聲一嘆,宗守又看向了另一側,那個巨大的寶藍色光暈。
“喂!最后再問一聲,這光團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怎么光看著,就有些嚇人?”
“這個啊,我也不太清楚。只知自己清醒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在這里。是你帶來的東西,又何必問我?”
那少年一笑,神情竟有些高深莫測:“反正遲早一日,你會知道。也會知曉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兩個人,本就是一體——”
宗守的眉頭,立時緊皺。
清醒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在這里。這‘清醒’二字,是指自己占據這身體之后?
他帶來的東西?怎么可能?
還有那什么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兩個人,本就是一體。這又是什么亂七八糟?
這么話怎么聽都有些曖昧,只覺是全身一個寒顫,立時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再想詢問時,那少年的身影,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下一刻,一波波的怨恨、不甘、憤怒、恐懼與期冀,無數的感情,如洪濤般同時涌入他胸內。
宗守心知,這就是那少年的所有感情。明明不是源自于自己,卻又不知為何,此刻卻又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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