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鄉下風俗,臘月二十六那一日,嫁出門去的閨女們都要回娘家送年前禮,其實就是幫襯著父母準備一點正月里伺候客人要用到的菜肉之類。這事若是趕臘月二十五的集有些急,所以大部分人都愛趕臘月二十這一天的集,如果有漏買的,再到臘月二十五的集上去補。
所以,每年臘月二十這一天的集最是人多,最是熱鬧,出來擺攤的小販們也都盡可能的多帶些貨物,因為這一天一般情況下都會賣個凈光。
樂清幾人今兒從家里脫身得早,才辰正時就趕到了靠山村,尋到徐三時,他正在跟美芽一起擺弄自已的攤子,旁邊用紅紙占了不小一塊地兒,便是留給樂清幾人的。
“徐叔!”樂清樂云跟徐三打過招呼,便跟張安寶一起忙活著在地上鋪了布,擺起了他們的小攤子。這時候雖然才辰正時,但集市上的人卻已經不少,若是能趕在巳正時之前將手頭的福字兒賣完了,這小攤還是可以轉給別人,再得兩文錢的。
這臘月二十的集也正如眾人所料,是進了臘月門兒以來最熱鬧的一回,人流擠在一起都出現了好幾回丟孩子或是踩踏的事件,樂清她們的小攤子本就有點小名氣,有許多專門來尋的,又遇上這回集的人格外多,所以東西也賣得快,才辰末時,小福字已剩下了八張,湊作一副架,只消有一個客人上門買下,她們便可以收攤了。
這剩下的八張小福字剛擺出來,便有幾人過來問價兒,樂清正美滋滋的瞧著安寶極力的向來人推薦,忽的從人群里擠進個人來,穿著綠色夾花大襖,略帶著幾分微胖,唇上沾著點早晨喝粥之后留下的白印子,發間帶著幾分凌亂,乍一看下差點誤以為是吳氏。
“哎喲,這不是安寶兒嗎?”那人擠到攤前,笑瞇瞇的盯住了張安寶。樂清不認得此人,只覺得她長得不討人喜,卻覺得身邊的樂云身形一頓。
“嫂嫂,趕集啊?”張安寶不甚熱情的與那人打了聲招呼,樂清心中暗暗搜尋能叫張安寶喊一聲嫂嫂的可能是哪家媳婦子,自已是認不認得的,別一會兒再露了馬腳。正想著,那人卻在樂清樂云身上一掃,眼珠子翻了翻。
樂清還不知怎么回事,樂云已不甚歡喜的喊了聲:“大姨姨。”樂清心下暗暗皺眉,嘴上也跟著樂云怯生生的喊了一聲:“大姨姨”
“嘿嘿,好娃娃”那人眼珠子還是不停的轉著,伸手捻了張攤上的福字,對張安寶道:“寶兒啊,你家缺嚼用缺到這份兒上了,竟叫你們三個娃娃跑出來擺攤子啊?可見是虧著了我那妹子了呀!!”
樂清聽到這里心中已暗呼不妙,但還未來得及阻攔,張安寶已急急的開了口:“嫂嫂誤會!我家里現在雖過得不寬手,但這點嚼用卻是不缺的,只是我看兩個侄女子可愛,便帶著她們出來擺個攤子玩玩,賺了錢也只是買顆糖來甜甜嘴,家里人卻是不知道的。”
“哦原來家里是不知道”那人套出了安寶的話兒,臉色卻立時一變,帶了幾分厲氣:“我若是沒記錯,你家還沒分家呢,你就帶著頭兒在這搞私產?可憐我那妹子妹夫,卻是得了哪怕一文錢也是要上交的。”
安寶忙擺手:“嫂嫂,我家雖未分家,物件錢財卻是分得清楚的,這錢項并不在充公之列。”
“哼,就算不在充公之列,你帶著這兩個侄女在外擺攤得錢買糖塊,那你那榮侄女呢?她就不是你的侄女啦?你左右總是帶了這么些人出來,哪兒就差她一個啦?寶兒,可不是嫂嫂多嘴呀,你多少也是個當叔的,一碗水可得端平嘍!!”
這人稱樂榮娘為妹子,難不成是她姐姐?樂清在一旁悄悄的想,可是吳氏娘家就只有兩個哥哥,沒有女娣妹啊?那眼前這人是誰呢?
這人的最后一句說在了重點上,安寶無言以對,低下了頭去,周圍幾個想買福字的見安寶遲遲騰不出空兒來也都失了耐心,紛紛散去了,只這綠花襖的婆娘還立在那兒不走,很是氣氣兒的盯著安寶瞧。
這安寶,可真是太笨了!!樂清心里發急,有心想要替他辯解,卻困于這副小身子,在樂云和安寶眼前充充大,得吧得吧嘴兒也就罷了,這人一看就不是個省事的,可不敢當著她的面兒說些愈齡的話。
“大姨姨,你這就又是誤會了。”樂清正急著,沒想到一向不愛張嘴的樂云開了口:“這紅紙是我妹妹幫著隔壁攤子做活兒時人家送的,這福字是我親手剪的,我們姐妹只是想賣幾個錢好還上前幾日妹妹發燒借下的帳債。叫三叔一起來幫著張羅,不過是費他一點工夫,賺的錢卻并不是他的,如何支配也不是他說了算,哪來一碗水之說?若我樂榮姐愿意跟著我們姐妹一起來受這冷風,那咱們下回就帶她一起來便是。”
“可他說你們要買糖果……”那女人怔愣了一下,吳氏向來在她面前損安平家的兩個女兒一個啞巴一個半啞巴,都不會說話兒,可今兒見著了,這不是也挺能說的么?
“那是三叔自已嘴饞!!”樂云裝樣子的剜了安寶一眼:“三叔,你答應了這忙是幫咱們姐妹的,可沒有什么便宜好占,待換了錢,可是全要拿去還帳債的,再沒余錢給你買糖塊吃!!”
“哦,哦”安寶很是感激的點了點頭,知道樂云這是給自已解了圍。
那人還想再說什么,徐三已手里拿著張紅紙一邊兒卷著一邊過來了:“我說這位大嫂,你東西買還是不買?您若要買則趕緊買了走人,若是不買還請別在這擋了小的的買賣,您這么個大塊兒賭在這兒,我這隔壁的攤子都受了遭殃。”
“這就走,這就要走了”那人對徐三訕笑了一下,回身剜了樂云一眼,猶有不甘的對張安寶道:“算是你有理,可也左不過這事情家里大人不知道。哼,帶著這么兩個小娃娃來趕集,你倒是大膽!!萬一走丟了可到哪里尋去?你這做叔的失職,回頭我必跟你家里大人說道說道。”說著,扭身轉出了人群。
直到那人走了,小攤前才又來了生意,幾個人圍著張安寶問價兒。
樂清把樂云拉到旁上:“姐,這人是誰?”
樂云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是燒糊涂了吧,連二姑的婆家大姑子都不認得了?”
婆家大姑子??樂清這才想起,二姑安紅的夫家跟吳氏是堂親,吳氏的爹跟安紅的公公是親兄弟,那么這個安紅的婆家大姑子便是吳氏的親堂姐了??怪不得乍一看下覺得有幾分相像。
不但眼神兒和身材像,這脾性也是極像……樂清這樣想著,忽的想到了什么,暗呼一聲不妙,趕緊扯住正在那跟人討價想最后一單多賣幾個錢的安寶:“三叔!東西馬上賣掉,咱們趕緊回家!!”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