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一夜飛雪。
天明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如粉妝玉琢般,冰雪可愛。用力嗅一口隱含著梅蕊吐芳的清冷氣息,霍梓文展眼看著屋檐上的厚厚積雪,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露笑意。
晨光中的男子不過是一襲家常的青布棉袍,卻勝過世上一切貂裘錦繡。尤其他還帶著真心的笑意,便如這冰天雪地里陡然開出姹紫嫣紅般,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華美耀眼。
桑柔直看得人癡了,方信這世間真有一笑千金之說。若是能換得這樣的笑顏日日相對,便是折上十年的壽,又有何妨?
忽地,霍梓文察覺到了身旁那過于癡迷和熱烈的目光,微微蹙眉,卻假裝不知,反手帶上門,便出了院子。
桑柔猛地記起自己手中還捧了一碗熱騰騰的紅棗枸杞蓮子銀耳羹,可待要開口,那清俊身影早已大步流星,去得遠了。
暗自深吸一口氣,依舊端著這碗羹往正房而去,便是他想躲,但她的這番心意豈是由得人輕易辜負的?
只可惜,她的心意到底是要被辜負了。
“怎么不見表哥?”偌大的花廳里,只有外婆與阮玉竹在火爐邊絮絮閑話,她明明看見霍梓文往這邊而來,怎么不見人影?見外婆有些神色不悅,急忙解釋,“我一早熬了些紅棗羹,給姨父姨母都送了來,這是打算給表哥送去的,偏生他又不在。”
阮氏姑母這才神色略緩和了些,但仍是嗔了她一眼,“見了姨母怎不先請安?一點禮數都不知道。”
“自家骨肉,何必客氣?”阮玉竹寬容一笑,轉頭對桑柔道,“你表哥倒是興致好。拉著他弟弟出去騎馬賞雪了。今兒天冷,方才姑母說就不再出門,咱們坐下。想想年飯要準備幾個什么菜,你可有什么愛吃的東西,讓廚房提前一并準備了?”
正主兒不在家。桑柔哪里還有心情想著吃什么?但在外婆的眼皮子底下,想走又不敢走。只得坐下,陪她們說些無聊的家長里短,但神色之中的那份不耐與敷衍,卻是明眼人都看得見的。
“哥,這條路可不是去往梅林的。”霍梓斐一早給大哥提溜了出來,頂著寒風,冒著冷氣。凍得他臉白唇青。
但若是果真策馬揚鞭,只怕也沒這么冷,可霍梓文卻似半點也察覺不到,慢悠悠的打馬小跑著,帶著他繞來繞去,眼看著,這就繞到索府后門了。
斜睨了弟弟一眼,霍梓文老氣橫秋的吩咐,“去,請妹妹出來。一同去騎馬。不用帶下人了,一會兒就送她回來。”
咝,一口血憋在霍梓斐胸中,險些沒噴出來。這還是他哥么?當哥的就是這么利用弟弟的?
木喬接到這樣的邀請也很茫然。這大冷的天,霍老四是哪根筋不對,要約她出去騎馬?可是人已經來了,都等在門口了,她總不好說不去吧。只得趕緊換了身騎馬裝,騎著蒼鷹出來了。
當她看到門外的霍梓文時,臉上一熱,心底已經隱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同行了一路,霍梓斐只覺得渾身上下是說不出的別扭。左右看看,三人明明是兄妹,此時卻好象陌生人那般,你也不開口,我也不說話。他張嘴幾次想找些話題打破這份沉靜,卻怎么也覺得不合適。
最后快出城門時,他腦中靈光一現,終于難得聰明了一回,“唔……我想起我還有本書拉在國子監了,我一會兒去梅林找你們,先走了啊。”
直到他很老實的告退,他哥連虛與委蛇的客套話都沒說過一句,一雙清淺的笑意始終只停留在木喬身上,開了金口,“走吧。”
木喬心虛的連頭也不敢抬,這……這怎么竟有些感覺象是在私會?虧霍梓文還一副光明磊落的表情,從前怎么沒看出來,他竟然有這樣厚的臉皮?
京郊的梅林,木喬不是第一次來了,她還記得林中有座愛梅亭,林外不遠處有座梅花庵,她還在那里抽過一回簽的。
“你這一直低著頭,是在撿金子么?”忽地,耳畔飄來涼涼的一句,逗引著木喬不覺抬了眼。
“傻瓜!”霍梓文低低的罵了一句,忽地一鞭子抽在蒼鷹的尊臀上,那力道不輕不重,將將讓機靈的蒼鷹得得的小跑起來。
木喬猝不及防間,卻是嚇了一大跳,忙不迭的抓穩韁繩,生怕自己掉下去。她的馬術其實已經練得很不錯的,從前在觀中居住,有些大戶人家請她去接生,只要不是雨雪天氣,她都是自己騎馬代步,只是欠缺膽量,始終不敢風馳電掣的跑上一回。
看她緊張兮兮的小模樣,霍梓文只覺心情大好,打馬追了上去,不時再抽上蒼鷹一鞭,讓木喬始終停不下來。
“你夠了,住手!”木喬有些生氣了,她雖是把霍老三當作親人,但卻總自認是一把年紀的人了,怎么能給個臭小子這么調戲?
“我要不住手怎么樣?”霍梓文難得流露出一副無賴表情,極是討嫌。
木喬恨得牙癢,回頭狠瞪了他一眼,忽地伏低身子,夾緊馬腹,自己抽了蒼鷹一鞭,加速逃離了霍梓文的轄制。
霍梓文哈哈大笑,繼續作惡霸狀,“想跑?沒那么容易。”
打馬揚鞭,不急不徐的跟在她身后,緊追不舍。木喬心中發狠,竟在不知不覺間一再加快了速度。
蒼鷹本就神駿,只是從前被這位主人喂得糖飽,一直就懶懶散散如她心意扮柔弱狀,不甚盡力,難得今日主人勇猛,兼之郊外開闊,它不多時之后,就跑得性起,果斷四蹄撒開,根本不用鞭策,就舒展起筋骨來。
木喬只覺風聲在耳畔呼嘯,但這種被掌控的極致速度卻是讓人渾身的血液都興奮了起來,年節將至,家家戶戶都忙著準備過年之物,路上行人稀少,有空出來閑逛的就更加少了。是以一路暢通無阻,直跑得蒼鷹盡了興,才咴溜溜一聲長嘶,停下了腳步。
木喬的鼻尖都冒出汗來,渾身血脈通暢,只覺舒爽無比。待要回頭,卻是一團黑影直接跳上馬背,將她抱著往下縱身一躍,滾落在雪地上。
未及反抗,后頸一涼,竟是給人塞了個雪團進來。木喬大怒,抓起地上一捧雪看也不看的就往后撒去。
霍梓文朗聲大笑,就手抓了雪團就往她身上砸,木喬不甘示弱,堅決反擊,砸一個只是夠本,砸兩個才算解氣。
霍梓文邊笑邊躲,不一時,青色的鶴氅上已經全是雪花,北方干冷,雪沾身而不易化,很快就沾成毛茸茸的一片。便是頭發眉毛上也是如此,瞬間蒼老。
“好了好了,”見木喬滿腔怒氣發泄得差不多了,霍梓文開始求饒,“你怎么恁地小氣?你看那邊梅花開得可好?”
順著他的手勢忿忿的掃一眼過去,木喬竟看得呆了。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一處高崗上,遠眺著落在身后的數千株紅梅花,于冰天雪地間灼灼綻放,一抹抹鮮紅粉紅在皚皚白雪上交織出大片的煙霞明媚,望之欲醉。
不知何時,霍梓文已經繞到她的身后,輕輕將她圈在懷里,低低吟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有些風景是要隔開些距離去看的,有些事情也是要換個角度去思考的。如果你的心里有什么難解的結,告訴我,讓我來幫你解決,好么?”
說話之間,他已經和她挨得極近,年輕男子的溫熱鼻息一下一下撲打在耳畔,如輕柔的羽毛拂過,癢癢的撩動人心。
木喬只覺身上一片燥熱,心思就象被擾亂的湖水,泛起層層漣漪。理智與堅定不受控制的被抽走,有些深埋于心底的情緒正在慢慢的往水面上浮動,令她有些慌了,急急的想要掙脫這樣的束縛。
“怎么不說話?”霍梓文抬手輕柔的撫過她的發,這幾年,木喬一直用他給的方子保養,頭發雖不那么烏黑,但卻濃密光澤了許多,滑滑的從他指間溜走,如上好的錦緞。
這樣的溫柔,是會令人溺斃的。木喬心中更亂,驚惶失措的想要推開他,氣息不穩的扭頭,“你,你放開我。”
圈定著她的雙臂收得更緊,霍梓文微低下頭,輕柔的觸碰上了她微涼的唇。
一瞬間連心跳似都停止,腦子里一片天旋地轉,渾沌不清。霍梓文一手扣著她的后腦,一手緊緊摟住她的纖腰,再次堅決的撬開她的唇齒,如蜜蜂尋到心儀的花蜜,毫不猶豫的深入進去,肆意糾纏,逼著她無處閃躲。
不知過了多久,霍梓文才緩緩的放開她,殷紅的唇邊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現在,可以說了么?要不,我們繼續?”
木喬迷迷怔怔的睜開眼,聞言頓時神智一清,然后渾身上下似有火在燒,氣急敗壞了半天,卻是除了幾個“你……你!”字之外,什么也說不出來。
又有些起風了,霍梓文眼中滿是笑意,拉著她席地坐在自己的懷中,拿大氅體貼的將她嬌小的身子整個包裹起來才問,“說吧,干嘛要躲著我?”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