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一塊小指肚那樣大小的肉被我咬了下來,我連嚼都沒嚼,一口就吞了下去。()”
“王首領,你肯定會問我吃第一口喪尸的尸體肉時,我有沒有惡心。”
“我老頭子告訴你,沒有!一點沒有!我既沒有惡心,也沒有嘔吐,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沒早點想到吃喪尸尸體的念頭!”
“那一小塊肉一下肚,我餓得劇痛的胃一下子就好了,我的人也有精神了,手和腿都不發抖了,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吃更多,更多的肉。”
“我趴在喪尸尸體上,一口接一口吃起來。”
“王首領,你知道喪尸什么地方最好吃嗎?”
“我告訴你,皮膚太硬了,太粗,有點像人造革,但皮膚下面的肌肉和脂肪就好吃得多了,血管和筋鍵有點塞牙縫,當然,內臟是最好吃的,最嫩的,除了尸液的氣味難聞外,用清水洗一下,比豬肝豬心好吃多了,有點像白切羊肉的味道。”
“不過,最好吃的,還是屬喪尸的腦子,用鋸子鋸開頭蓋骨,不要用榔頭和斧頭,用力太大,腦漿流到地上,就糟蹋了,然后用個小調羹,一勺一勺舀著吃,甚至可以用粗一點的吸管--就那種喝豆腐腦的吸管,吸著吃……”
王路終于大吼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許奔,你這個神經病!住嘴!住嘴!”
屋外警戒的崖山商隊眾人聽到王路的吼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荷槍實彈,一擁而入,團團圍住了許奔,然而許奔卻像沒看到幾乎捅到自己臉上的槍口一樣。眼睛閃閃發亮,嘴角邊掛著唾沫,聲廝力竭地大吼著:“我要說!我要說!姓王的,我沒有后悔過吃喪尸,我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我為什么這樣蠢,這樣晚才想到可以吃喪尸尸體活下來!你知不知道,當我終于有力氣翻過墻頭,找到隔壁的小女娃時。她已經活活餓死,也變成了一具喪尸!不僅僅是她,在被喪尸圍困的6個多月里,我們村里幸存的村民,有17人為了尋食物和喪尸拼命被咬。有22人活生生餓死!如果我早點想到喪尸尸肉也是能吃的,他們都不用死啊,都不用死啊!”
盧鍇、沙林等人看看如一只瘋狗一樣亂叫的許奔,再看看撐著椅子站在那兒,臉色鐵青的王路,不知該做什么好。他們在門外,其實也隱隱聽到了許奔所說的話。誰也不敢說,自己如果處在許奔的境地,會不會也去吃喪尸肉。
王比安走到王路身邊,輕輕地叫了聲:“爸。”封海齊也挨到了王路身邊。低語道:“王伯民就守在高射機槍邊,如果你下令……”
王路疲憊地垂下了頭,下令,下什么令?因為井欄村的村民吃喪尸。所以自己要屠村嗎?
他無力地揮了揮手:“出去,都出去。”
封海齊也不說二話。將隊員們都帶出了房間,連王比安也被拉了出去。
許奔發泄過后,其實心里早就怯了,那崖山商隊的人數雖少,卻有高射機槍這樣的重器,在曬谷場上人家是手下留情沖著火堆射,如果是沖著人……他見王路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拉著個臉不說話,心知這事還有緩和的余地。
他可憐巴巴地佝僂著腰:“王首領……”
王路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話:“我問你,你們吃了喪尸肉,渡過了被圍困的饑荒后,為什么又要繼續吃喪尸?”
許奔大大松了口氣,王路語氣雖然兇狠,可他既然問這些細節旁枝,就說明對吃喪尸一事已經放手了,要不,又何必糾纏于“是不是繼續吃”這種細節?吃了就是吃了,沒吃就是沒吃。如果王路心中不容吃過喪尸的村民,直接一殺了事,何苦問東問西。
許奔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回話是關鍵,王路既然不再糾纏于吃尸活命這件事,那自己必須給他一個理由,一個明確的,在末世吃喪尸的理由……
他咬了咬牙:“王首領,你也看見了,咱們這井欄村倒有一半是干不得活的老少,周邊又都是山地,種不了什么糧食,也就種一些番薯山芋填填肚子,就連靠著隧道打劫一下過路的幸存者--如今這世道哪有什么旅客,偶爾有個把幸存者經過,能搶到幾斤發霉的大米,已經算好的了。那番薯,吃多了胃里直冒酸水,酸得人整晚睡不著覺。沒辦法,只能繼續吃喪尸,因為喪尸實在是太多了,多得稍微出門走幾步,就能抓幾只來。”
許奔看著王路板著個臉,小心翼翼地道:“當然,還有一件事……”他遲疑了一下,終于一跺腳:“王首領面前我也不說假話,我們發現,吃了這喪尸肉后,不知為什么,喪尸居然不再襲擊我們,就好像、就好像它們把我們認做同類一樣。這樣一來,我們更沒辦法停止吃喪尸肉了。王首領,你知道,如今這世道,什么最可怕?還不是生化病毒嗎?如果能讓喪尸不攻擊我們,不用再害怕擔心一個小小的傷口就能讓自己也變成喪尸,吃點喪尸肉又算什么呢?”
王路哼了一聲:“不吃喪尸肉,喪尸立刻就會攻擊你們嗎?”
許奔道:“如果不吃喪尸肉,大概兩三天后,喪尸就會不再把我們認做同伴,我們曾經做過試驗的,所以我們村民保命的家伙不是什么武器刀槍,而是人人腰間裝著個小包,里面放著喪尸肉干,時不時掏一塊嚼一嚼。倒不是為了肚子餓,而是維持自己被喪尸誤當同類的能力。”
王路呸了一聲:“老東西,你越說越得意了,拿喪尸肉當零食……你也不怕惡心死人!”
許奔連連點頭:“是、是、是,老頭子我該死,我混蛋。”邊說,還邊抽了自己幾個耳光,原本已經凝結的鼻血,再次流了出來。
王路虛踢了一腳:“行了。他媽的,別給老子裝花樣,你明明知道老子忍不下心殺你們,我們人類幸存者數量已經太少了,實在不該再自相殘殺了。”
許奔忙道:“謝謝王首領寬宏大量,謝謝王首領不殺之恩。”
王路斜了許奔一眼:“我走后,你們還會繼續吃喪尸肉吧?”他頓了頓,也不等許奔回話,苦笑著揮了揮手:“我真是有夠愚蠢的。這樣的問題也會問出來。”他長嘆一口氣:“你們在山坡上多種些番薯,做些番薯粉絲買給我,也省得我經過這里時,空手而回。”
許奔聽了大喜,知道王路已經放過了全村村民。更愿意保持經商關系,忙道:“一定一定,咱們村里有幾個老阿婆,做的番薯粉絲手藝可好,不斷線,有嚼頭,我們一定大量生產。和王首領的商隊交換--不、不,看我說的什么話,賠償,是賠償。這次王首領的商隊不明真相收購了不少肉干,我們就拿番薯粉絲抵賬好了。”
王路冷哼了一聲,動了動唇,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長嘆一聲:“人在做,天在看。你們好自為之吧。”他站起身,剛要走。
許奔卻突然又叫住了他:“王首領,王首領,老頭子我有個小小的請求,你看王首領,是不是……”
王路沒好氣地道:“還有什么事?”
許奔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王路的臉色,這才吞吞吐吐地道:“王首領,是這樣的,你看,你帶著商隊到處走,那個喪尸,是給你拉車用的,你要是覺得方便,能不能、那個,能不能弄幾只喪尸……我是說,從別的地方弄些喪尸給咱們帶來。”
王路起先還有些沒聽明白,琢磨了一會兒--他立刻跳了起來:“你這個老不死的,你自己帶著村民吃喪尸老子已經大度不追究了,你居然還想讓我從別的地方販喪尸來給你們吃,媽的,你自己把喪尸當豬當羊倒也算了,你居然想拖我也下水,捕捉販賣喪尸給你們吃。”
許奔抱著腦袋一個勁求饒:“王首領,你別生氣,別生氣……你聽我老頭子說,咱們村附近一帶的喪尸,不少生前和我們都認識,我們吃它們,有時候覺得像在吃自己的朋友親人一樣,雖然不得不吃,可心里也難受。王首領如果能夠能從別的地兒給我們抓些喪尸來…”
“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王路點著許奔的鼻子大罵:“你現在想起被你吃的喪尸以前是你們的親朋好友了?你以前吃的喪尸呢?你吃的第一只喪尸,應該是你們井欄村的村民吧?你那時怎么就不內疚呢?現在你給老子裝什么裝?裝你妹啊!”
許奔知道,王路越是破口大罵,越說明他已經從村民們吃喪尸肉這件事上緩解了下來,能以一種比較冷靜客觀的角度看這件事了,反正古往今來,井欄村的村民不是第一個吃尸體的,也不是最后一個吃尸體的,《少年派的奇幻飄流》導演能把吃尸體這樣一件事拍成全世界票房熱賣的電影,憑什么老子們就不能吃。
王路又罵了一通許奔,自己嘴巴都有些發酸,看著許奔哈著腰,象只瘌皮狗一樣可憐地看著自己,滿眼都是乞求之色,最終嘆了口氣:“滾吧,以后--他媽的,以后不許當著老子的面吃喪尸!”
許奔知道村子被抹殺的危機已過,點頭如搗蒜:“是、是、是,王首領大人大量,王首領大人大量。”
王路也不理睬他,大步出了房間,重重甩上門,聽著王路的腳步聲遠去,許奔腳一軟,坐倒在地上。
王路一出屋子,就招呼守候在門口的商隊眾人:“收拾大車,我們走,他媽的,老子再也不想在這地兒多呆一分鐘了。”
雖然說已經入了夜,在野外露宿遠沒有在村莊里住宿自在,可商隊眾人并沒有怨言,因為所有人都對井欄村村民吃喪尸有點嗝應,當下眾人齊齊忙碌起來,收攏貨物、裝車、固定繩索,李詠正指揮喪尸們將繩套套身上,王路背著手走了過來:“李詠,解下20只喪尸,留在井欄村。”
李詠對于王路的命令無條件服從,立刻解下了20只喪尸。王路又道:“王伯民說過,村中央的一處大宅中關著好幾百只喪尸,你從那兒挑20只補上吧。”
李詠依著王路的指示,很快找到了那處大宅子,他打開門,看到里面黑壓壓的都是喪尸,他剛要指揮20只強壯健康的喪尸出門,可不知為何,他突然不動了。站在門口好長時間,這才選了20只喪尸,出門,反鎖,帶回了商隊。
商隊的大車已經排好隊。準備出發了,王路見李詠遲遲才到,正在奇怪--因為智尸是最好的士兵,服從命令從不有誤,那大宅子離村口牌坊很近,道理說李詠不該遲到,看到李詠帶著一群喪尸趕來。沒好氣地罵道:“怎么這樣慢,趕緊的,套車,出發。”說著揮揮手。已經套好的大車,在前頭丁偉的指揮下,緩緩起步。
王路心急,卻沒注意到。李詠選來的井欄村老宅里的20只喪尸,不是婦女就是孩子。居然沒一個成年健康喪尸!
如果深入分析的話,李詠其實已經違背王路的命令了,因為王路讓李詠挑20只喪尸是用來拉大車的,李詠理應挑20只強壯有力的喪尸,而不是病歪歪的女人和孩子,可是,李詠不知何故,卻有意無意違背了王路的命令--當然,這并不能說李詠在反抗王路,因為王路下的命令是“你從那兒挑20只補上吧”,并沒有對喪尸的外形、性別做更多更明確的要求,完全從字面上看,李詠挑的20只婦女孩子喪尸,并沒有違背王路的命令。但是,從李詠清一色挑選婦女孩子喪尸離開井欄村這食尸之地來看,他利用王路命令中的漏洞,實施了自己的意志。可惜的是,這一小小的細節,在匆忙中,崖山商隊的眾人,沒一個注意到,包括王路在內。
井欄村內,曬谷場上篝火被重機槍掃過后的柴火、焦炭灑了一地,依然在頑強的燃燒著,重機槍的威力雖然強橫,可星星之火一旦被點燃,就難以被完全熄滅,一有機會,它照樣還會熊熊燃燒,直到把自己和所有的一切燃成灰燼。啪的一聲爆響,緊接著是嘩啦啦一聲響,卻原來是煮喪尸肉塊的湯鍋,因為長時間沒人照料續水,火居然把鍋底燒穿了,陶瓷做的鍋更生生碎裂成了數片。
關押井欄村村民的屋子,門被悄悄推開了,探出了許奔白發蒼蒼的頭,他左右看了看,確認崖山商隊的人的確已經離開了,匆匆跑到關著村民的房間,打開了反鎖的門,門一開,村民們呼啦一下涌了出來,亂紛紛嚷著。
“崖山這群王八蛋,我們好意招待他們,他們卻動刀動槍。”--這是放馬后炮的。
“老村長,老許頭,你臉上都是血,王路這殺千刀的貨,下手真狠啊。”--這是獻殷勤的,王路在曬谷場上毆打許奔老頭子時,可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當然也有人沒心沒肺的,“快、快、快。回家看看,崖山這群強盜胚子,有沒有把咱家的東西都給搶走了。”
許奔喝止了眾人沒頭蒼蠅一樣的亂鬧:“亂什么亂,去,把曬谷場上的火堆給滅了,這天干物燥的,萬一走了水可就不好了。”
眾人這才發現,可不是,已經有亂濺的火星,把鋪地的席子點燃了,便又忙忙挑了水來澆熄火,收拾曬谷場,許奔也不顧這些雜事,回到自己家里,打了盆熱水,洗了臉,換了衣服。
不一會兒,村里的幾個骨干就來匯報,曬谷場打理干凈了,牌坊下的門也關了起來,大伙兒都各回各家了。
其中一個小伙子吞吞吐吐道:“牌坊下有20只喪尸,不是我們村養著的,倒好像是、好像是崖山那幫人留下的。”
對這件事,除了許奔,人人心懷不解,有村民悄悄地道:“崖山人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掌?這、這也太欺負人了。”
許奔嘆了口氣:“人家力量比我們強,欺負我們也沒話說,去,把那20只喪尸單獨關起來,最近村里發口糧,就先吃它們。”他卻是知道這20只喪尸來歷的,這是王路同意和井欄村的交易了,從此后,崖山商隊的貨物名單上,又多了一項“喪尸肉”。學名是“超長時間保質肉類”。
井欄村的村民心有余悸地道:“咱們還是小心一點吧,那王路看樣子討厭我們吃喪尸肉,那20只喪尸應該原本是他用來拉大車的,這打狗還要看主人咧,我們把他拉車用的喪尸吃了,他要是發起火來……”
許奔搖了搖頭:“你們不用擔心,這事兒已經過去了。”他頓了頓:“王路是個有著強大力量的人,但同時也是個聰明人,你看著吧,只要我們不當著他的面大搞什么喪尸宴,他絕對會容忍我們吃喪尸肉。因為他和我一樣清楚,這個世界已經變了,這人要是不跟著變,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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