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她和我說什么?”
紀星璇慢慢轉頭,看著走到面前的余舒,光明烈,將她額頭角落細小的絨發都看的一清二楚,微微淤青的眼袋,滯納的眼神,讓她顯得有些死氣沉沉。
紀星璇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鎖頭,冷聲道:“你想說什么?”
“呵呵,”余舒突然低笑聲,似如看穿般地盯了她一眼后,轉走向自己的房間,影消失于半開的房門,竟無下文。
紀星璇沉下臉,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才抬手將門重新鎖上,腳步匆匆地離開了女舍。
余舒立在窗口,望著紀星璇飛快地走遠了,目露沉思。
太史書苑又出人命,這消息白天就走漏了風聲,余舒坐在書苑附近的一家食肆吃飯,一邊聽著旁邊喝酒人的議論聲,一邊吃著清淡無味的陽面,昨晚才見過死人,若不是肚子餓的咕咕叫,她連一口面湯都喝不下去。
丟下一角銀子,余舒站起出了食肆,步行回到書苑中,直接往觀星臺的方向走去。
路上偶爾遇到幾個人,竊竊私語的都是昨夜死人的事,有人害怕,有人唏噓,書苑里的氣氛一夜之間便低迷起來。
會造成這種混亂,也是太史書苑的弊制所在,十八位院士只管理教學,再不然就是發現有違規的學生需要出面逐出,除此之外,他們并不涉足其余事務,就連出了兇案,都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平息動。
余舒走過長長的東煌照壁,一個閑雜人都沒有見到,卻在觀星臺院門外被兩名官兵攔下。
“站住,此處止進出。”
余舒看著對方上差服,不同于她之前見到的順天府的衙役打扮,猜是大理寺的人手。于是停下道:
“我要見薛大人,請幫忙通報一聲,我是昨晚最先發現尸首的人。”
兩名官兵對視一眼,一人讓余舒稍等。入內請示,不一會兒,便小跑回來:
“姑娘請隨我來。”
一名官兵帶路,將余舒領入院中。白天的觀星樓四周更見空曠,余舒環顧四周,見到幾名官差分散在寬闊的草坪上,正彎腰低頭尋找什么。
抬頭望。灰墻白壁的觀星臺上有人影走動,余舒爬上盤桓的臺階,就見到薛睿抱臂站在昨晚發現尸體的小屋門口,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大人,那位姑娘帶到了。”官兵的話打斷了薛睿的思路,他扭過頭,見到余舒,緊皺的眉頭散開。朝她微微一笑,走了過來。
“休息好了嗎?”
“嗯,”余舒望了那死人的小屋一眼。又環掃平臺四周正在翻找線索的人手,道:
“曹小姐是被誰下了殺手對吧。”
薛睿自然聽出這不是一個問句,點點頭,并不隱瞞她實:“死者是被人用繩子勒斷氣后,再吊在屋梁上的,附近并無尸體拖動的痕跡,顯然案發點就在那間小屋。死亡時辰在亥時過后到子時之間,但是經過盤查,這段時間里,并無其余人來過觀星臺。兇手很可能是半夜潛入太史書苑行兇,可惜這觀星臺四周都鋪有石板路,平時打掃的也干凈,沒有塵土,連串可疑的腳印都未留下,我推斷。兇手應該是習武之人,且是一名男子。”
余舒遲疑道:“光是知道這些,很難找出兇手,沒有別的線索嗎?”
薛睿點頭,篤定道:“死者一個女孩子,這么晚避開旁人,一個人悄悄跑到觀星臺來,肯定大有問題,不知是被人引,還是另有緣由。我已派人去征錄知者口供,搜找死者住處,應該能找到一些線索。”
兩人正在說話,一名官差從樓梯處疾步跑來,從袖子里掏出一卷紙書,翻到一頁呈遞給薛睿:
“大人,這是在書苑女學生的住處,死者房里找到的,您請過目。”
余舒偏頭一看,只見那兩頁書中間夾著一張字條,因為角度,看不清寫的什么,卻見薛睿臉色微變,抬頭看她一眼,神古怪。
“怎么了?”余舒好奇地問。
薛睿沒說什么,只是將那本書倒過來遞到她眼前,讓她看清楚字條上寫的什么——
今夜子時,觀星臺上,賞風賞月,莫語旁人。
余舒霎時間愣在那里,不只是因為這張字條的落款處寫著“景塵”二字,更因為這上面短短十八字同景塵如出一轍的筆跡!
“你們進到死者房間時,可有發現異常。”薛睿首先問起搜到這張字條的官差。
這名官差立刻就明白他不放心什么,答道:“回稟大人,死者房門上鎖,屬下幾人是破門而入的,屋里門窗緊閉,并無人暗中潛入的痕跡,這張字條應該是死者親手夾入書中的。”
薛睿求證后,才回頭對余舒道:“你應該認得他的字,看得出是他寫的嗎?”
余舒沉住了氣,拿起那張字條仔細辨認了一番,奈何她不精通書法,看不出什么貓膩,只好坦言告訴薛睿:
“極似是他的字。”
薛睿面容一整,立刻吩咐一旁的屬下:“找到道子,將人請來。”
今天早上盤查時,他才耳聞景塵到太史書苑做院士的消息,在此之前,一點風聲都未聽到,兇案當前,他倒是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擔心景塵近水樓臺。
派人去后,薛睿留下兩人繼續在觀星臺頂守著,帶余舒下樓,走在前面,漫不經心地問道:
“阿舒,你怎么看?”
他原以為余舒會為景塵辯解什么,誰知她語氣卻是冷淡:
“等人來了,大哥問一問就是,我又不是捕快,能有什么看法。”
薛睿意外地回頭看了看她,見她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突然想起幾天前忘機樓酒宴散后,他去找她,卻在她家門口撞見景塵送她回來,隔著一段距離,也不知他們兩個說了什么,會讓她那樣傷心。
存下疑惑,薛睿當時沒有問,現在更不會主動去提,總之他已對余舒表明心跡,若再見她與景塵有何牽扯,卻不會再置之不理。
余舒和薛睿坐在觀星臺附近的小樓里,手邊放著香茶,未等多久,外面就有通秉聲傳來:
“大人,道子來了。”
聽到門外腳步聲,余舒低頭喝著茶,坐在那里,頭都沒抬。
一襲黃裳白衫頭挽玉簪的景塵文靜儒雅,頗有師表,他一進門便看見了在座的兩人,目光從余舒上一掠而過,神不變,轉而落在站起的薛睿上,道:
“薛大人找我何故?”
薛睿抬手示意他入座,景塵在他和余舒對面坐下,看著薛睿,并未旁移一眼。
薛睿眼中疑竇一閃,將兩人視而不見的樣子盡收眼底,不難看出他們兩個眼下的關系比他想象中還要僵硬。
“是這樣,”他開口道,“昨夜有一名女學生在觀星臺上縊死,道子是否已有耳聞。”
景塵道:“今早來時便聽說。”
“那你是否認得死者曹幼齡?”薛睿并未直接提起那張字條,而是先從別處問起。
“認得,我任院士之后,今年共有三十七名院生拜我入門,曹姑娘便是其中之一。”景塵并不避諱談起她和曹幼齡有過交集。
薛睿思索片刻,又問:“你昨是否同她有過接觸。”
“我白在觀星臺上講學,她便在。”
“那你可知道,她昨晚為何半夜一人前往觀星臺?”
景塵不假思索道:“我不知。”
薛睿拿起手邊書冊,抽出當中的字條,遞給一旁候命的官差,讓他遞到景塵手上,話鋒一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
“這難道不是道子親筆所寫嗎?”
薛睿為一年連破十數起重案疑案的大理寺少卿,觀察敏銳,思維細微,最關鍵是他查案時候從來都不感用事,是故盡管他相信景塵人品,卻在白紙黑字之下,并不排除他的嫌疑。
景塵盯著手中字條,面露一絲驚訝,抬頭看向薛睿,反問道:“這是從何處得來的,與我字跡竟然如此形似?”
薛睿冷聲道:“這是在曹小姐房里找到的,證實為死者生前所留,她應該是因為這張字條,才會在觀星臺遭人殺害。現下我懷疑是你以字條將死者引到觀星臺,你說這字條不是你所寫,空口白話,可有什么憑據?”
景塵被他咄咄相,并不急惱,低頭又將那字條看了一遍,回憶須臾,正色道:
“這上頭寫著‘今夜’,按照時間來看,便是說曹姑娘昨拿到的字條。我昨在觀星臺講學,雖然她在場,但一起另有別的學生,我若當面給她字條,或收受何物,應該為人所見,你可以將那幾名學生找來問一問明白。”
薛睿凝眉道:“有幾人在場看到,都有誰。”
景塵想了想,他記十分好,堪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短短幾便將拜過他的學生全部記住,這便慢慢說出幾個名字:“昨是講測儀,來的人不多,有秦世家的小姐秦月柔,崔世家的小姐......”
余舒在一旁聽著薛睿接連發問,一杯茶喝道底,都沒有插一句嘴,更沒有出言幫腔,一副置事外的樣子,一直到景塵最后說出一個名字,她才抬起頭,望了他一眼。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