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顧念到街上買早點,聽到街坊們正在議論昨晚兵抓人的事,這大清早的就有了很多未經證實的小道消息,誰都說得有鼻子有眼,顧念匆匆買了兩個油餅就趕回家吃過早飯,乘車去醫學堂。
一路上都可看到扎堆議論的百姓,但她走的大道,路線里不經過任何一家鄉紳的大宅子,顧念耐著性子在醫學堂門外下車,看到門子都在跟附近的街坊討論這事,她提著書箱拔腿跑向楊益懷的寮屋。
老先生早早地到了,這一晚上他就沒怎么合眼,秦如栩留給他的兩個士兵,換了便衣陪他來到學堂就離開了,他們達成了協議,士兵在街上守著不妨礙先生的工作,而楊益懷也不會走教學醫館的大門離開而故意脫離士兵的視線和保護。
顧念進了屋見只有先生一人在,立馬就把門閂上了,擱下書箱跑到先生跟前,喘著氣瞪著先生。
“昨晚上······是不是····…是不是……”激動和跑岔氣,顧念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了,一個勁地大口呼吸。
“是,是,是,沒錯,一點沒錯。你別激動,先緩緩,有話慢慢走。”
“不行,那幾個小子···…隨時過來……,先生,長話短說吧。”顧念總算喘得不那么厲害了。
楊益懷看了一眼房門,尚未聽到另幾個徒弟的聲音,也無同事過來敲門,趕緊先把注意力調回來抓緊時間。
“根據我聽到的最新消息,除了魏雙思·魏家家主和他那幾個元配生的兒子都下了大牢,雙思與家眷們被軟禁在家里。”
“這是最新消息?”
“今天凌晨官兵抓人的最新消息,街上的流言別信,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
“魏家跟柳家慘案有關?”
“可能是跟那片山地有關,倒不一定是他們買兇殺人。”楊益懷語帶保留,有些事顧念不必知道。
“所以這案子在最上頭的環節,其實是有大人物牽涉案中吧,魏家在這里面是個不光彩的幫兇,興許在他們眼里他們只是聽令行事·為的是自家在京城的生意能更好做。”
“先生來得這么早,還聽說了什么?”
“現在城里由東陽侯負責一切軍政事務,府臺大人和道臺大人都被就址'解職,帶官兵抓人問案的是秦如栩。”
“東陽侯?秦如栩?來的都是大人物啊。”
“不不不,東陽侯沒來,他派了小侯爺來,小嫡子正好需要一份功勞給朝廷看看他的本事。而我們三江,一直是秦如栩在這里調查,讓他來收尾也是理所應當。”這消息自然是保護楊益懷的士兵們說的。
“呃,小侯爺?”顧念高高揚起眉毛·這個消息讓她有些意外,“需要搞這么大的陣仗嗎?”
“需要啊,僅憑城里小軍營的人手,要維持宵禁,還要去抓人,哪里顧得過來,侯爺可以憑兵符拿住城外軍營呀,既是控制了官兵不嘩變,又有了源源不斷的人馬派得上各種用處。”
“原來如此。這趟差事難度不大,幾乎就是朝廷白送一個軍功給小侯爺·他要辦得漂亮,日后必然好處不缺。”
“大致就是這樣,小侯爺負責城中穩定·秦如栩負責抓獲嫌犯獲取供詞核實案卷。”
“魏家干過很多壞事嗎?”
“魏家不一定干過很多壞事,得看他們跟誰來往最密切,那些人是不是也一同涉案,在他們這么多年的相處中,留下的那些書信現在都是要命的證據。”
“哈,這幾天城里有熱鬧看了。魏家在城里的親家和生意伙伴,肯定都忙不迭地與他們劃清界限,好像他們家的女兒們都是嫁的同城的同行和其他鄉紳·他們的嫡子倒娶的都是跟元配娘家有關系的女子。”顧念想到一個可能性·“不會是下安郡東凌城那邊已經出事了吧?”
“我們不要做無謂猜測,總而言之·你只要知道,你一家子的血仇這次是徹底結束了。”
“嗯。”這句話讓顧念木然地站在那里·完全下意識地輕輕應了一聲,朝廷的行動迅疾無聲,驚喜太過驚人,以至于她現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是正確的。
楊益懷站起身憐惜地揉揉顧念的腦袋,慈愛地看著他得意的小徒孫。
外面這時傳來了說話聲,是周礫他們在跟別的師兄弟們說話,屋里兩人警醒地回神,楊益懷重新坐下,顧念竄到門后輕輕拉開門閂,再幾步回到先生跟前,一副像是在請教問題的樣子。
這兩個剛作好戲,弟子們在外面敲門請安,推門進來,迫不及待地與顧念和先生分享他們這一早上聽來的各種流言,并且纏著顧念要她答應明天一定會告訴他們更多的確切消息。
這時間本該是師生碰面討論功課,但今天早上全部用在了聊天上,直到快上課了,才各自匆匆忙忙地奔向課室。
這一上午過得有些混亂,師生都很難靜下心來,身邊隨時隨地有人在討論和猜測,而且有機靈的弟子注意到跟魏雙思有關的老師和師兄弟們被安排統一乘車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知他們幾時才會回來。
這一發現迅速地在所有人之間傳揚開來,連雜役都在議論,是不是魏家出事了。
顧念面無表情地聽著別人的種種言論,魏家如何跟她無關,楊先生說得對,這起案子到此將徹底了結,她當日承諾柳家的事已經完成,該是為自己謀劃將來的時候了。
午飯時飯堂里簡直像在開群眾會議,比平時更加的喧鬧嘈雜,顧念都無心吃飯,隨便扒了兩口就出去乘車趕往總號。
聽著車窗外斷斷續續的各種聊天聲,街上的百姓們幾乎都知道今天凌晨,城中所有鄉紳的宅子都有官兵上門,魏家家主連同嫡子都已下獄的消息已經在城中首耳相傳,魏家所經營的茶莊大門緊閉,那些有生意往來的同行都在門上貼出告示,宣布自己與魏家只有純粹的生意關系。
而在魏家大宅門外,很多討債的生意人堵在門口,拿著賬本與合同,要求魏家付清欠款。
現在魏家能作主的只有魏雙思,他吩咐外賬房與債主們核對賬目,盡量籌措家中現錢,把一些金額不大的先付清了事。
家里的女眷們也紛紛拿出自己多年攢下的體己或私房錢湊在一起幫忙還款,但缺口仍然很大,魏家自己也有款子沒有收回,自然就沒有足夠現錢支付給上家,何況家里還有那么多人口要吃飯,手上不能不留錢。
在這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夜沒休息好一直精神高度緊張并且有孕在身的郭氏突然感到身體不適,眾人又是一通手忙腳亂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魏雙思趕來把了脈開了藥方,吩咐貼身下人小心伺候,他趁機向看管的官兵提出要出門抓藥。
遵照昨夜秦如栩的吩咐,兩個士兵陪同魏雙思出了府。
馬車直駛上塘街的和安堂總號,離著魏宅將近兩刻多鐘的距離,士兵們也不多問為什么抓個藥要跑這么遠。
和安堂總號未受影響依然病人如潮,眼尖的街坊們看到車上下來了一個公子和兩個士兵,立馬猜到會不會是魏家小公子,邊上馬上一片竊竊私語聲。
魏雙思全當沒有聽見別人對自己的評頭論足,他把藥方給了藥柜上的大掌柜,大掌柜先看了看,又抬眼看了魏雙思一眼,什么也沒說,交給邊上的人照方抓藥。
魏雙思知道他跟大掌柜嘴里什么也打聽不出來,他趁著等待抓藥的工夫,問大掌柜大公子是否在后面,他想見他。
大掌柜搖頭,簡單地說了兩個字,“不在。”
至于大公子去了哪里,他一個字都不說,他不知道該怎么說,難道說大公子還在衙門里與一票師兄弟和先生們一起錄供詞?
“大掌柜,那······”魏雙思想再問什么,被大掌柜抬手制止。
“你什么都別說了,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先到一邊坐坐歇會兒,我讓人給你拿杯茶水,你家現在就靠你撐著了,要知道好好保重自己。”
一小廝搬了張條凳放在藥柜旁的角落里請魏雙思坐,有柜臺擋著,那個位子外面看不到他,多少能暫時地避開旁人的目光,讓心里喘口氣。
魏雙思捧著茶水坐在那里思考家里接下來怎么辦時,顧念的馬車也到了門外,她靈巧地躍下車,提著書箱一個飛跨,就直接跳過幾級石階蹦進了大堂,贏來一片叫好和戲謔,紛紛打趣小顧大夫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顧念嘻嘻哈哈地跟大家打了一遍招呼,撲向藥柜找大掌柜,壓根沒看到角落里坐著魏雙思。
“大掌柜,大掌柜,上午看見大公子了沒?”
“他看望幾位世伯去了,下午都不見得幾時能回來,找他有事?”
“不就是官兵抓人的事唄,聽說魏家家主進去了?”
魏雙思動了動,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抬頭見是顧念在跟大掌柜說話,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豎起耳朵聽他都在說些什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