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便到了陸府的繽紛園，文安公主抬眼看了看那龍飛鳳舞的園名，皺了皺眉，問道：“這園子的名字是誰起的？”

陸馨兒抬眼看了看褚至情，見對方點點頭，這才向前微微走了一步，說道：“回公主，這名字是民女起的。只因那院子中的花開時，姹紫嫣紅、五彩繽紛，故名繽紛園。”

文安公主松開皺緊的眉頭，笑了笑，說道：“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是源自落英繽紛呢！”她說完又一副自嘲的模樣呵呵笑了起來，說道：“我說嘛，就算是普通的商賈人家，也不會起這么個不吉利的名字吧。”說罷她輕蔑的掃了陸馨兒一眼，朝滿園的牡丹走去。

陸馨兒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唇，許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全力的吐出，這才覺得心中的憋悶好了許多。

此刻已經快要到五月了，正是牡丹爭芳斗艷的時候，一朵朵怒放著，似乎要在春天結束之前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現給所有的人。傍晚的風清爽的吹來，帶上一縷淡雅的幽香，花枝也隨風輕輕搖曳，猶若飄逸靈動的仙子。

陸馨兒自然也怕怠慢了公主，亦步亦趨的跟在公主身邊，介紹到：“公主請看，這片牡丹花已經栽種了十年有余，是民女母親親手栽種的。您看，同株之上雙生兩朵，一紅一粉，名為二喬。您看紅的嬌艷動人，粉的嫵媚多姿。”

“確實美麗。”文安公主也陶醉在這樣美麗的景色中，忍不住輕輕吟詩。“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椅欄桿。”

褚至情聞言，將手中扇子緩緩合攏，說道：“太白的清平樂確實是好詞，只是公主不覺得此景此時另一首更合適么？”

文安公主望向褚至情，目光瀲滟，說道：“安兒愿聞其詳。”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文安公主聽言，臉上竟浮現起了紅暈，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跟在一旁的陸馨兒見到此情此景，心中微微酸痛，但卻不能表露出來，見他們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樣，只能將頭扭開，看像旁邊的花兒。

褚至情敏銳的發現陸馨兒的異樣，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愧疚，隨即又無意間掃到她發髻上的金釵，眉頭立即緊鎖，原本眸中的愧疚，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還有一絲怒意。

瞥見褚至情有些走神，公主稍有些不悅，纖手指向眼前的牡丹開口問道：“至情哥哥，安兒想為你一個問題，你說這牡丹花好看么？”

“好看，甚是好看。”褚至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著，瞟了眼她指的牡丹。

“安兒也覺得很好看……不過，安兒想知道，至情哥哥心中什么樣的女子才算是好看……”說罷文安公主有些挑釁的看了陸馨兒一眼，臉上卻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問道：“不知道我和陸姑娘，是否比得上這牡丹花兒呢？哪位才配得上哥哥剛才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呢？”

“這……”褚至情猶豫了一下，但隨即便綻開笑容，慢條斯理的說道：“這個嘛？依在下淺見，兩位姑娘都是國色天香的花容月貌，論姿色都勝于那牡丹。只是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本是比喻楊貴妃娘娘的國色天香，雍容華貴。這樣的詩句又怎是平凡女子擔得起的，自然只有公主金枝玉葉才能配得上這樣的句子。”雖然對馨兒有些個愧疚，但這是也是為了保全她，希望她能理解吧。

文安公主心滿意足的笑道：“至情哥哥又在取笑我，莫不成要安兒‘斂繡巾再拜’么？”

褚至情笑而不答。

陸馨兒臉色有些慘白，明知他是在護著自己，可是當著自己的面，夸贊別的女子比自己好看，她還是做不到心靜如水。只覺得心里揪疼，半晌才說出話來：“公主身份尊貴，民女豈敢與您相提并論，公主金枝玉葉、貴不可言。天下沒有女子可及。”

“你是說至情哥哥在敷衍我咯？”明明是好話，但公主停在耳里，卻變成了另一番滋味。

陸馨兒趕緊垂下眸子，慌忙跪倒在地，心里暗自大喊不妙，看來這個公主是鐵了心要把她踩在腳下了。

褚至情看到陸馨兒尷尬忐忑的模樣，心里越發過意不去，急忙勸道：“公主息怒，在下才疏學淺，引詞不當。公主傾國傾城之貌，又何須多此一問呢？”褚至情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的陸馨兒說道：“只是，在下并非那個賞花之人。”

他話音未落，公主手中把玩的粉色牡丹便被折斷，她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說道：“什么花開并蒂，我倒覺得一枝獨秀更美一些。”

陸馨兒秀眉微蹙，看來褚至情對公主并無意，那為何又要鞍前馬后的照顧公主呢？隨即又看到公主手中折斷的花兒，心疼不已，想來是褚至情剛才這一番話刺傷了公主。不過，褚至情到很是高明，一句話滴水不漏的一語雙關，挑明了兩個女子都并非他心中之人。

想到這，陸馨兒心中彌漫的疼痛已經蓋過對花兒的愛惜了，臉上的表情，越發黯然。

“是么？”文安公主將手中的花兒隨意的扔掉，明顯沒有了賞花的興趣，將纏在花枝上的絲帶用力一扯，又帶落幾枚花瓣，轉身朝園外走去，走了幾步又扭頭問陸馨兒道：“陸姑娘很是喜歡牡丹花兒？”

陸馨兒木訥的點點頭。

“可曾聽過牡丹花和武周女皇的故事？”

陸馨兒心頭一墜，僵直的點點頭。

“聽過便好……”說罷，文安公主一甩衣袖轉身離去。

見公主出了園子，陸馨兒才癱軟的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

那個故事……就是因為那個故事她才喜歡上了牡丹的。

相傳，武則天有一次想游覽上苑，便專門宣詔上苑，“明朝游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當時正值寒冬，面對武則天甚為霸道的宣詔，“百花仙子”領命趕緊準備。第二天，武則天游覽花園時，看到園內眾花競開，卻獨有一片花圃中不見花開。細問后得知是牡丹違命，武則天一怒之下便命人點火焚燒花木，并將牡丹從長安貶到洛陽。誰知，這些已燒成焦木的花枝竟開出艷麗的花朵，眾花仙佩服不已，便尊牡丹為“百花之首”。“焦骨牡丹”因此得名，也就是今天的“洛陽紅”。

這份傲骨，這份不屈，她欣賞……

只是，傲骨、不屈……總是要伴隨著犧牲的，她、陸馨兒……犧牲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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