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兩眼閃過一道喜悅之色，他醉心道學研究數十年，閱讀道家典籍無數，腳下行程何止數萬，修為到了他這種境界，諸行，諸色，諸相早已經困不了他，此刻，聽到楊學光的回答，居然動了欲念，心里暗道一聲慚愧。

“不錯，不錯，好一個心生畏懼！”

赤松子拍了拍手，臉上再度恢復到古井不波的模樣：“小光，想不到你這個俗世中做官的人卻能對道有這種感悟，實在難得呀！”

他緩緩地走到一張竹椅上坐下，目光轉向楊學光：“對了，你最近還有些什么感悟沒有，也一并說給我聽一聽！”

楊學光俊臉一紅，他不過就是臨機一動想到的，這些日子雖然也讀了幾本跟道家有關的書，不過，最關鍵的是道德經居然沒有買到！

這讓他拿什么出來應付師父的考試？

“師父，我這半年一直都很忙，最近才有了空閑的時間，這才有機會了解咱們道教的一些事情，不過，還有很多都不懂，也就信口胡吹而已！”

赤松子微笑著看了一眼楊學光：“小光，你忘記了你剛才自己說的，一切都是道么，現在我再告訴你一句，一切又都不是道！”

楊學光一愣，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這是什么話？

“你在俗世做官，這也是道，我在山中修煉，這也是道，其中的區別不外乎大道和小道而已！所以，你在俗世中做官的遭遇就是慢慢地修煉你的道心，為生民請命，為圣賢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為大道，而我在山中修煉，鉆研道家真義，卻沒有弘揚道法，同樣都是修煉的道心，我的卻是小道！”

楊學光眉頭一擰，隱約明白了幾分，仔細一想卻又是愈發的不明白了！

“昨天我回來的時候給你二師兄打電話，聽他說你最近過得很不好，是不是有這么回事？”

赤松子的聲音一頓：“小光，你要知道人的一生，總是在不停地遭遇困難挫折，其實這既是一個在求道證道得道過程中的一個修煉道心的過程，這個過程里你可以彷徨，可以猶豫，甚至可以跳出桎梏重新來過！”

“大道三千，你每一個選擇都是一次證道的過程，不過這對于道心的修煉來說，每一次選擇都是一次修煉的退步，道心的磨礪就會越發的漫長，因為每一次的證道過程都要經歷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的磨礪，色、聲、香、味、觸、法六欲的煎熬！”

“而每一次重新證道的時候，上一次的證道失敗留下來的慘痛教訓就在道心之中留下了印痕，所以，每一次的選擇就意味著是道心在磨礪中，慢慢地封閉起來，尤其是上一次的修煉中的慘痛教訓！”

“所以，選擇的次數越多，證道的過程就更加的漫長，道心的修煉就會更加的艱難！”

“你明白了么？”赤松子慢慢地抬起頭，聲音有些飄渺，仿佛來自云霄九天一般，楊學光點點頭，又搖搖頭：“師父，你是不是在告訴我，選擇了什么就要堅持什么，對不對？”

“癡兒，癡兒，你著相了！”赤松子微笑著搖搖頭：“道心的修煉過程應該是本心最為明了，什么適合，什么不適合，只有你自己知道！”

“有些人專注于某一行，成功了，但是有些人卻中途轉行，最后的結果卻是一行不如一行！”

“這是為何？”

楊學光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卻似乎又變得更迷茫起來。

“行啦，這些你以后自己會明白的！”赤松子呵呵一笑，他本來還想著將這幾十年進行鉆研的道家典籍所得盡心傳授給楊學光，但是，就在剛才他自己突然頓悟了，道心修煉最源本心，這孩子本來追求的就是大道，為何要讓他因為一時的坎坷而舍大道而就小道？

“小光，你要記住為師的話，你在俗世做官，同時也在修煉你的道心，你追求的是大道，何謂大道，為生民請命，為圣賢續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是為大道！”

“官場就是磨礪你的道心的地方，做官就是求道，道心即為官心！”

楊學光總算是聽得明白了，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要謹記你的大道就行，至于我道家的那些典籍不過是羈絆我等修道之人的桎梏，不看也罷，不看也罷！”

赤松子若有所得，大袖一揮，整個人凌空飛了出去，雙腳赤足落在院落里，頃刻間他身上原本極具的仙風道骨之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只是他的雙目之間有如閃電，楊學光只覺得師父的目光似乎能直透內心，卻并不是那種陽光般的刺痛，而是那種春日里的和煦春風，春風一起，再無秘密可言！

“哈，哈，哈”

赤松子大笑三聲，身軀凌空飄舞起來，衣袂迎風飄舞，漸漸地他的速度越來越慢，整個身軀慢慢地落在地上，周身似乎裹著一層金光，楊學光愕然地看著這一切，這是他親眼所見，不過卻好似南柯一夢！

赤松子雙腿一盤，坐在了院子里的泥地上，神態安詳！

“師父，師父！”

趙天華淚流滿面的雙膝跪地，仰頭看著空空如也的藍天白云，冬日的陽光穿過山頂的叢林刺進來，照射在他的身上，迎著朝陽趙天華匍匐在地，宛若朝圣的虔徒。

“二師兄，你起來吧，師父的眼睛好像不動了！”

楊學光大驚失色，莫非師父出事了，不過，他不敢輕舉妄動，起身走到趙天華的身邊將依舊痛哭流涕的他拉起來，趙天華俯身再磕三個響頭，緩緩地站起身：“小光，磕頭恭送師父吧，師父他老人家終于得證大道了！”

“師父證道了？ff8”楊學光一愣，剛才還在聽師父傳道，怎么傳著傳著師父這個傳道人突然就得證大道：“不是吧，剛剛師父還在跟我論道呀，莫非是他自己突破了桎梏了？”

“不知道，有一點可以肯定，以后再也聽不到師父的教誨了！”趙天華搖搖頭，心情有些悲涼，兄弟兩人都是大清早就驅車趕來，連早飯都沒有吃，現在早飯做好了，卻連吃飯的食欲都沒有了。

“二師兄，我馬上通知大師兄吧！”楊學光掏出手機一看，想不到這里居然還有信號，慌忙翻到大師兄苦竹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話筒里傳來苦竹的笑聲：“老三，怎么了，這么早給我打電話，師父昨天就應該到了吧？”

“大，大師兄，師父仙世了！”

楊學光想起剛才還在聽師父論道，想不到轉眼之間師父就仙逝了，一時間悲從中來，聲音立時就嗚咽起來。

“老三，你說什么，你給我仔細把情況說一說！”苦竹在電話那邊低聲吼了一句，楊學光于是把具體情況詳盡地給苦竹描述了一遍。

電話里沒有了聲音，良久，良久，苦竹帶著一絲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老三，師父得證大道了，我馬上飛蜀都來！”

楊學光掛了電話，肚子終于扛不住饑餓悲鳴了幾聲，將趙天華驚醒了：“小光，你去廚房吃飯吧，菜已經炒好了，面條就在鍋里！”

苦竹的速度很快，下午五點鐘就已經趕了過來，隨同他一道前來的還有幾個西裝革履的老人，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架勢，苦竹把楊學光和趙天華兩人介紹了一遍，楊學光這才知道這幾個人果然是道教協會的領導們。

看著他們慎重地圍繞著師父轉了幾圈，將他的坐化的模樣拍照，記錄在案，隨后苦竹才招呼楊學光兩人過來，兄弟三人合力將師父的遺體安頓好了。

楊學光只能跟著打打下手，對于正一道的葬禮他絲毫不懂，也就只有在趙天華一一指點下充當救火員的角色，師父赤松子是道教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自然不能急于下葬，而要等到天下道教的各宗各派都有人前來吊唁之后才能安葬。

不過，赤松子修道的這地方交通很不方便，道教各宗各派都派了頭面人物來吊唁，甚至很多宗派的宗主觀主親自過來吊唁。

就這樣忙碌了三天之后，苦竹師兄弟三人按照正一道的葬禮將師父安葬了下去。

送走了各宗各派的代表之后，三兄弟整理師父的遺物，大部分都是書，甚至很多都是線裝版的孤本，其他東西卻很少。

不過，抽貼里卻有一個信封，苦竹拆開信封取了信出來，三兄弟一起拜讀師父的遺囑，原來赤松子早就預料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經做好了安排！

赤松子遺言里說明了納西道家典籍出了那一本道德經給老三之外，其他的典籍，這些年他潛心修道的心得老大老二平分。

正一道的入門心法，功法，拳法等書譜交由老大保留！

三兄弟在院子里靜默了片刻，目光聚集在山腰上的一個小墳頭，同時跪了下去，楊學光的手里捧著線狀的古樸的道德經，腦海里閃過師父的容顏，他的教誨猶言在耳，一時間悲從中來，腦袋重重地磕在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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