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擅闖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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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的書房中,坐滿了一眾男丁。
事到如今,蘇軾和蘇轍,只好把蘇程兩家過往的恩怨講出來。
在度過最初的蜜月期后,這樁‘江卿’與平民的聯姻,便顯出其先天的缺陷來。程家人隨時隨地的優越感,使兩家無法像尋常姻親那樣交往,但總算還能維持基本的禮節。
然而隨著蘇洵一次次落第,程家連表面文章也沒耐心去做了。飽受打擊的蘇洵,敏感而自尊,哪怕是家境每況愈下,他也堅決反對程氏向娘家求援,兩家關系跌到了冰點。
一年半前,八娘與程之才完婚。兩家親上加親后,關系有所回暖。然而好景不長,大半年后,八娘還沒有身孕,程家就開始不高興了。再過半年,宋氏見她的肚子還是沒動靜,便做主給程之才納了兩個妾。這讓蘇洵很不滿意,但傳宗接代是人家的大事,程之才又是嫡長孫,實在說不出什么。
隨后一年里,與八娘見面極少,每次見她強顏歡笑,身子益發清減,有時與弟妹詩詞唱和,亦多是凄冷調子,家人自然十分擔心。清明節,蘇洵借著回鄉祭祖的機會,突然造訪程家,竟看到兒成了現在這番模樣……至于她在程家遇到了什么,八娘緘口不說,但想必是各種非人虐待無疑。
“兩家都這樣了。”陳恪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娘怎么還說,等八娘好了再送回去,難道讓程家再折磨一遭?”
“這……”蘇家兄弟面現尷尬之,蘇轍憤憤道:“三哥有所不知,程家那樣的江卿大族,嫁進去的人,只有被他們趕出家的份兒,從沒有能主動離開的!”
“好霸氣的江卿世家!”陳恪冷笑道:“八娘這不就主動了,又待如何?!”
“唉……”蘇轍郁悶的嘆口氣道:“多少年的慣例,官不接江卿家的離婚呈訴……”
“這么霸道?”眾人驚得合不攏嘴:“為什么?”
在這個年代,夫妻離婚有四種情況,一是子犯‘七出’,男子可一紙休書,除婚姻關系;二是‘義絕’,在夫妻一方或雙方犯法后,官會強制判定離婚;三是‘和離’,就是雙方協議,自愿離婚;第四是‘呈訴’,就是雙方打離婚官司。
很顯然,如果男方不配合,方想要除婚姻,就只能訴訟一途。但官不接江卿家的離婚呈送,這是唐及五代遺風,當時世家大族高高在上,士族之間都是采取和離,至于和庶民間的通婚,不僅極少,而且絕對強勢。就像蘇轍說的,只有被他們趕出的份兒,沒有能主動離開的。
所以蘇洵才會發狠說,就算不能和離,八娘也絕對不回去!
“還有更麻煩的。”蘇轍不無憂慮道:“今天程之才說,全眉山人都看見,我姐姐被個男人背出程家,一直跑到碼頭。程家必然覺得顏面掃地,一定會找回來的。”
“他們想怎樣?”陳恪眉一挑,冷聲道:“把她再搶回?”
“不無可能……”蘇軾抬起頭道。
“做夢去吧!”陳恪大笑一聲。
過午時分,陳恪吃過飯,讓張嬸找了幾丈白布,鋪開了在桌上,似乎準備寫點什么。
還沒找到趁手的筆,就聽響了。
“進來。”他把布一卷,隨手丟到床上。
“三哥……”開了,是含著淚水、輕咬下的小妹。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裙,像雨后的小白一樣惹人憐惜。
“這是怎么了?”陳恪用袖子給她擦擦淚,溫聲道。
“三哥,我們得搬了,我爹說,不能給你家惹麻煩。”小妹緊緊抓著他的手道。
“搬哪去?”陳恪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臉,冷面冷聲道:“回眉山?程家正等著呢,純屬自投羅網!”
“這是我們和程家的事。”小妹緊咬著下,滾著淚珠子搖頭道:“萬不能讓三哥牽扯進來……”
“閉嘴!”陳恪一把攬住她的纖腰,極具壓迫感的居高臨下,不容置辯道:“該怎么辦是男人的事情!這種時候,婦孺的任務是保持安靜!”
“可是……”小妹輕聲道。
“嗯……”陳恪板著臉,用鼻音。
“真霸道……”小妹小聲嘟囔一句,螓首卻緊緊靠在他堅實的膛上。再也不說一句話。
在二郎和陳恪堅決挽留之下,加之八娘還病重著,蘇洵沒法再堅持,但堅決要陳恪保證,若真有事端,絕對不許插手。
陳恪自然滿口答應,暗中卻讓幾個小哥兒到碼頭輪流蹲守。一欸有情況,便立即來報。但所有人都沒把擔憂傳遞給八娘,而是為她營造出了平靜、舒心的生活氛圍。弟弟妹妹們隨時圍在她身邊,沒有人問她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是陪她說話作詩悶,使她感到無比的安慰,人也漸漸有了生氣。雖然她知道程家人不會善罷甘休,但她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這天上午,程家的大船在東碼頭靠岸。下來了二十多個家丁,為首的是程家的管家程發和宋夫人的親信婆子賴氏。這一大隊人馬,立刻引起的青神民眾的注目,竟有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兒,他們到哪兒就跟到哪。
程家人根本不把這些庶民放在眼里,徑直到了文興街上,找到蘇洵家。
剛要敲,就見上掛著塊木牌子‘程家人及猧玀不得入內’……
“這倆什么字?”賴氏僅粗識文字,指著那‘猧玀’二字問道。
“就是狗……”程家的管家卻是讀過書的,臉登時烏:“竟敢羞辱我程家!”
“砸吧!”率領家丁的洪教頭,這幾日被罵得人不人鬼不鬼,此刻憋足了勁兒要找回場子。
“不得魯莽,”程發搖頭道:“這家也算官宦之家,還是先禮后兵吧。”強龍不壓地頭蛇,能不跟當地人發生沖突最好了。
于是一行人把牌子摘了,繞到文昌街的陳正。這次倒沒再見到個木牌子,但叫了半天無人回應。用手一推,大卻吱呀一聲敞開了。
“進去再說。”程發和賴氏,帶著洪教頭和幾個家丁,進了大、轉過照壁,就見一面白布所制的大旗獵獵招展,上疏銀鉤鐵畫的八個大字‘擅闖民宅、格殺勿論’!
旗下一張交椅,椅上坐著個冷面青年,青年的身后,還立著個鐵塔般的漢子,一手拿一根五尺長的鑌鐵棒。
“二位小官人請了,”見這陣勢,程發硬著頭皮抱拳道:“老朽眉山程家外院管事……”
“誰讓你進來的。”那冷面青年說話了,一開口就能嗆死人。
“叫了半天,沒聽到應聲,就進來看看。”
“不應聲就是不想讓你們進來。”冷面青年沉聲道:“未經我同意便進來,這是擅闖民宅!”
“對不住小官人,給你賠不是了。”程發無奈作揖道。
“不用你對得住,三個數之內立即離開。”冷面青年面無表情道:“否則按照,擅闖民宅者,殺之無罪!”
“這個……”程發有種秀才遇見兵的無力感。那洪教頭知道該自己表現的時候了,便放聲笑道:“好大的口氣,以為我們是被嚇大的么!”
“一,”青年根本不理他:“二!”
“爺爺就在這兒立著。”洪教頭感到被蔑視了,直放狠話道:“你們放馬過來呀!”
“三。”伴著冷面青年報出最后一個數,他身后那黑塔般的漢子,擎著兩根鑌鐵棒,便沖了過去。他步子大,一轉眼就到了洪教頭眼前。
“來得好!”洪教頭卻是不怕的,他有真功夫在身,否則也當不了教頭。一翻手,亮出一根鐵棒……宋代對兵刃管制很嚴,除了官兵,別說這種殺器,就連佩戴刀劍也不能招搖過市,所以只能帶根棍子。
挾著呼呼的風雷之聲,五郎單手力劈下來。謹慎起見,洪教頭雙手舉棒格擋。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兩根鐵棒對砸在一起,都濺出了火。巨大的反震力從棒上傳到手上。洪教頭的虎口頓時迸血,雙臂霎時失去知覺。還沒來得及慘叫,五郎的左手,又擎著另一根鐵棒砸下來。
洪教頭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在千鈞一發之際,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他撒手棄棍,一個懶驢打滾,堪堪避過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棒。
程發和賴氏,難以置信的看著洪教頭,被人家兩棒子砸趴下。兩人未及表示驚訝,就各見一根鑌鐵棒子,重重落在自己肩胛骨上。人家沒有發力,兩人卻有骨頭斷掉的痛感。
“快出去吧。”洪教頭已經爬起來,退到影壁后,這才想起提醒兩人道:“這小子真是下死手啊!”
陳外,人已經越聚越多,程家丁還當是在眉山,滿不在乎的驅趕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話音未落,便聽人群一陣哄笑聲。回頭一看,只見自家洪教頭,和進去的幾個兄弟,抱頭鼠竄出來。
還沒清狀況,就見一個一臉苦大仇深,黑鐵塔似的漢子,一手拎著程管家,一手拎著賴婆子,出現在口。
那人把兩人丟垃圾似的扔到外面,然后將一面大旗插在腳下——‘擅闖民宅、格殺勿論’!
做完這件事,他輕蔑的看看那些家丁,轉身沉著退了回去。
偌大的大內,沒有一個陳家人,只有那面觸目驚心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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