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應該說是源自于楊帆的,可武三思竟出奇地沒有一絲想要刁難楊帆的念頭。
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發現楊帆對他而言,比以前更有用了。
當日武則天特意召見他,曾對他暗授機宜,那時他就察覺到楊帆將受重用。之后楊帆果然被任命為“千騎將”,武三思比誰都清楚一個“千騎將”比一個金吾衛大將軍或者一個千牛衛大將軍能夠發揮的作用更大。
他一直試圖插手禁軍,尤其是羽林衛,可羽林衛一直被武攸宜視為禁臠,任何人也休想插手,武三思數次試探,都被武攸宜拒之門外,武三思明知這股力量的重要,偏偏不得其門而入。
如果……,這支“千騎”能夠傾向于他,那將對他爭奪皇位產生多么大的影響?至于他和楊帆之間的過節,在這么大的利益面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更何況,楊帆所言與姑母所言相互印證,也可以證明楊帆當初的苦衷確屬事實,換作任何一個人,皇帝已經寄下了他的人頭,連他一家人都做了人質,還要他去背叛皇帝都不現實。
之后在龍門時,楊帆已經對他說了實話,這就等于對他表明了心跡,說明楊帆依舊沒有背叛他武三思的意思,只可惜他當時沒有采信楊帆的話。
他和廬陵王的聯姻始于昨日,這樁丑聞的發生也在昨日,如果楊帆和這位小郡主之間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關系,也不可能是昨日猝然發生,必定是楊帆護著李裹兒從房州趕回洛陽途中發生過什么。
既然不是明知安樂郡主即將成為武家兒媳,還敢狗膽包天,那楊帆也算是受了無妄之災了。李裹兒那丫頭他見過,以那丫頭的無雙美色,如果她誠心相就,天下間能抗拒的男子著實不多。
眼下這安樂郡主還不是他武家的兒媳,若非他也決定不了安樂郡主的歸屬,面對一個對他爭皇位大有幫助的楊帆,他甚至會成全楊帆和李裹兒的好事,舍一女子,得一大將。使他在爭奪皇位時多一塊重要籌碼,這種事才是大英雄所為啊!
武三思有著這般想法,自然無法遷怒楊帆,可武崇訓此時對楊帆卻是又嫉又恨,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才甘心了。只是他這位高陽郡王有職無權,叫他領人打進禁軍大營,拿一位皇帝的親軍將領為所欲為,他沒那個魄力,也沒那個能力。
武崇訓咽不下這口氣,轉念一想,忽然想起最近與他父親來往極為密切的叔父武懿宗來。此刻他這位叔父正管著京都屯軍,同在軍隊系統,官位又比楊帆高得多,或者可以幫得上忙。武崇訓想到就做。馬上離開王府,去尋他這位叔父。
別看武懿宗在河北昏招迭出,還得了一個“騎豬將軍”的雅號回來,可是愛面子的武則天壓根不提她這個侄兒的一系列過錯。反而以平定契丹有功,調他回京。任左金吾大將軍,兼領京都全部屯兵。
這屯兵就是團練兵,鑒于契丹和突厥兩出河北,對京都威脅太大,武則天生恐屯扎于京都的禁軍數量不足以保證洛陽的安全,又成立了大量的團練兵,而這些兵馬統歸武懿宗掌管。
武崇訓快馬加鞭趕去左金吾大營尋找他的叔父,武懿宗一看他來頗為驚訝,待他吞吞吐吐說明來意后,武懿宗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為了女人!”
武懿宗原本與武攸宜一樣,在武承嗣和武三思之間嚴守中立,不敢向任何一方過于靠近,可這兩年來武承嗣的身體每況愈下,武懿宗感覺武承嗣的壽命都未必撐得過他們的皇帝姑母,那么將來武家有資格問鼎皇位的恐怕就只剩下武三思一人了。
于是,武懿宗迅速向武三思靠攏,這一次在河北出乖露丑,武則天表面上裝聾作啞,私底下卻把他叫去罵了個狗血噴頭,最后也是武三思幫他解圍方才了事,兩個人的關系因此更加親近了。
武崇訓是武三思的嫡長子,如果武三思將來能做皇帝,這武崇訓就是皇太子,武懿宗有心結交,對他的要求自然滿口應允。
武懿宗對武崇訓道:“崇訓,楊帆如今是歸德中郎將,正替陛下組建‘千騎’,這樣的人物不是想動就能動的,要殺他絕不可能,不過我說的是直接殺不可能,轉個彎兒卻也容易。”
武崇訓先是大失所望,一聽還有下文,不由又來了精神,急忙道:“還請叔父指教!”
武懿宗道:“我說動不得他,是因為他現在是千騎將,受到皇帝看重。你也知道,皇帝看重一個人時,那是比自家人都要親的。直接殺上門去,萬萬不可,不過我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和人脈,整他個灰頭土臉。
只要此人組建千騎一事無成,陛下察覺此人不堪大用,因之生厭,那時候他就失了勢,一個失了勢的楊帆,以你梁王之子、高陽郡王的身份,還不是想打想殺,隨心所欲?”
武崇訓大喜過望,連忙長揖道:“叔父深謀遠慮,如此,這事兒便拜托叔父了!”
武懿宗傲然一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楊帆當日不曾尋到王同皎,又過了兩日再想去左驍衛找他時,便已聽到消息:王同皎已被廬陵王選中,不日就要成為廬陵王的乘龍快婿了。王同皎是軍中將領,是以這個消息在軍中傳的極快。
楊帆一聽這消息便大失所望,廬陵王很快就要成為皇太子,到時候王同皎就是駙馬都尉。武則天之所以擴‘百騎’為‘千騎’,就是因為內奸的事使她提高了警惕,她需要一支和武李兩家都有聯系,又不可能徹底倒向其中任何一方的武裝力量。
王同皎既然做了廬陵王的女婿,這個人就不可能用了。武則天不會允許一個肯定站在李家一邊的人到千騎中擔任將領,楊帆只得作罷,倒是呂顏和高初終于趕來報到,中層將官進一步得到了補充,唯有兩個郎將的職位依舊空缺著。
這一日,‘千騎’人馬已經招募了八百多人,還差近兩百人就達到千人之數了,這八百人中有七成選拔自京師各路禁軍,有三成是京都良家子弟,都是自幼習武的,其中不乏游俠兒,殺過人、見過血。
在楊帆等人層層把關、嚴格要求之下,但凡能夠被選進來的人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精兵強將,毫不夸張地說,這支軍隊只需稍加整合,無需再予訓練,就是一支出類拔萃的精銳部隊。
當然,這些人雖然大多起于微末,與高層勢力絕無關系,但是他們之中卻也不是沒有拉幫結派的事。像楚狂歌、馬橋、呂顏、高初等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多年結交下來的袍澤、戰友、兄弟、心腹。
這一點楊帆是無法控制的,哪怕他從兵到將,所有人都從白丁開始選拔,用不了多久,這些人也會根據同鄉同伍同隊同旅等各種原因形成一些相對親密的小團體,各路中層軍官也會在帶兵的過程中漸漸形成自己的小集團。
正如楊帆當日對武則天所言,一支上千人的隊伍,他想直接控制每一個兵丁是不現實的,他把自己分成一千份,和每一個兵丁私密接觸的時間能有多久?事必躬親的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逼得所有將領心灰意冷,都去當甩手掌柜的。
而他依舊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與他親如兄弟,那時候整個隊伍在他的直接控制下將變成一團散沙,智者不取。其實他只需要把上層、中層的軍官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能對整個“千騎”如臂使指。
眼看還差兩百人就能組建成軍,可以著手培養這支完全由他一手掌握的武裝力量,楊帆也是喜不自勝,這幾天他一直待在軍隊里,洛陽城里傳得沸沸揚揚的街頭擁吻事件以及由此衍生的諸多花邊新聞,他此刻還一無所知。
楊帆此時正抱著雙臂站在校場邊上,笑看那些剛剛征募來的新兵在馬球場上擊鞠,這種運動不但能鍛煉他們的騎術,加速他們之間的配合與默契,還能讓兵員們之間迅速地熟悉起來。
有那大膽的士兵見楊帆正在場邊觀看,便高聲道:“楊將軍,屬下聽聞將軍擊鞠之術極其高明,當年曾與太平公主殿下以及禁軍眾位將領聯手大敗吐蕃擊鞠隊,如今何不下場來,讓大家見識一下!”
四下的兵士一聽立即起哄,都想見識見識楊帆的功夫,楊帆一開始還故作矜持,直說已數年不曾擊鞠,功夫荒廢許久,架不住眾人一再慫恿,最后只好出場,馬上有人躍下馬來遞過球杖。
楊帆正要翻身上馬,行軍司馬許良怒氣沖沖地從遠處走過來。許良比之許多大字不識的將領要強上一點:他能寫會算,是讀過書的,兼之心思細膩,故而楊帆讓他做了行軍司馬,這是參謀長一類的職務,平時最為繁忙。
楊帆轉眼看見許良陰沉著臉色,十分氣憤的樣子,不由心中一緊,忙把球杖遞還給那個士兵,快步迎上去,對許良問道:“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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