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炒作手法,從傳統的江湖術角度,也被稱為盤內滾珠局。比如前些年,就有一枚接一枚所謂圓明園失落的玉璽出現在各大拍賣會上,有些贗品也被人為的炒出了天價。玉璽這個局如今已經玩廢了,門檻也被拆了,但并不妨礙這伙人用同樣的手法去炒別的東西。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他們尤其熱衷于炒作流落海外的中國文物。
就像唐寅的這幅畫,珍貴固然珍貴,而且有些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但同類收藏品的價格這十年來卻翻了好幾番。李西村自稱是一位愛國商人,家鄉就在蘇州,不愿意見到唐寅如此珍貴的畫作流落在外,于是出重金買了回來,打算留給后代子孫好生收藏。
但他最近接了一筆生意,前期投入比較大,資金周轉有些不靈,上銀行申請小額貸款不僅周期長而且手續有點麻煩,也不想求朋友拆借欠人情,于是就想起了這幅畫,送到典當行拆借一筆錢,三個月后便連本帶利來贖當。
沈四寶鑒定之后估了價,李西村在典當行拆借了二百五十萬,以這幅畫為質押。典當合同寫得很清楚,當期是三個月,如果逾期贖當將追加罰息,如果一年內不來贖當則將成為死當。所謂死當也就是這幅畫歸典當行所有了,典當行可以自行處置,比如私下轉讓或拿出去拍賣。對于沈四寶來說,最方便直接的處置方式就是拿到四寶齋標價出售。
這就是三個月前的事情,當時沈慎一恰好不在,是由沈四寶全權經手的。前幾天當期到了,卻不見李西村來贖,也沒聯系典當行說明原因,撥打他留下的聯系方式,居然變成了空號!理論上按照合同是需要再等他九個月,但出現這種情況,就意味著死當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大了。這驚動了沈慎一。
沈慎一讓四寶將那幅唐寅的水墨觀音從庫房里取來,結果卻發現它竟是贗品!
一幅贗品,怎么能打了沈四寶的眼?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情況,沈慎一差點懷疑是在庫房里被人掉了包,而后者是更不可能出現的狀況。沈慎一是帶著欣賞品鑒之心來看這幅畫的,卻發現四寶齋被人騙了,于是就要沈四寶仔細回憶當日的情形。
沈四寶非常明確的回答,畫沒有掉過包。李西村送來讓他過眼的就是這一幅畫。沈四寶沒有打開卷軸時,以神識查探就已經確定這是明代的真跡,打開之后也沒有發現破綻。贗品也有兩種,一種是古代的仿品,另一種是當代人的偽作。
在風門高手的神識查探中,有一種歷史沉淀特有的滄桑氣息是當代人無法作偽的,這一點不用上手便能知曉。打開這幅畫卷之后核對篆印無誤,沈四寶閉上眼睛感應畫意特有的神韻,這是古代仿冒者也很難偽造的,往往只能得其形而不得其神。沈四寶見過唐寅的真跡。雖然手頭并沒有,可仍然能通過這種方式鑒定。
一般的造假者。就算把一幅贗品做得再像,普通的鑒定手段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是碰到沈四寶這種人也得歇菜。也許是沈四寶太過自信了,也許是他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在眾人面前當場就鑒定這是真跡。
這幅畫是李西村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買來的,提供的單據也無誤。錢花得是多了點,要么是他與人做局自買自賣。故意抬高此畫的估價,要么這位商人就是受到了近幾年收藏品炒作風潮的影響,不自覺的成為推波助瀾者和某種意義上的接盤者。
但這些都不是沈四寶所關心的。沈四寶做的只是典當生意,唐寅的大幅真跡只抵押二百五十萬,以目前藝術品市場的行情,典當行怎樣也不會吃虧。可是當沈慎一以觀摩欣賞而非現場鑒定的眼光去看這幅畫時,卻立刻發現了破綻。
沈慎一不僅是一位風門高手,也算是一位書畫鑒定大家了,他在水墨筆法細節中發現了破綻,繪畫中運用的某些技法根本不屬于明代更不會屬于唐寅,只是看上去很像而已。照說這樣一幅畫,是不可能給沈四寶那種感覺的。當沈四寶本人再鑒定的時候,那唐寅特有的畫意神韻竟然已經接近于消失了――這是曾被人施展了某種法術的結果!
沈四寶被那李西村當面打眼了,那人必然見過甚至擁有唐寅的真跡,而且很可能就是同樣一幅畫。他用一種特殊的手段去凝煉畫意神韻,并施展法術賦予了一幅贗品。贗品畢竟是贗品,就算模仿得再像也不會沒有破綻,在沈慎一這種書畫鑒賞大家眼里自然就會看出來。
但這種手段實在是太厲害了,幾乎就是專門針對沈四寶這種高手的,仿佛也了解沈四寶的鑒定手段,故意設了這個騙局。假如沈四寶當時不是以神識感應其氣息,而就像他父親那樣去鑒賞這幅畫的筆法細節,也不會上這種當。
這個李西村膽子太大了,專門針對懂術法的人設局,而且騙到了九星派的頭上,一次就拿走了二百五十萬!其人也許自負手段了得不怕九星派的報復,也許早就安排好了退路不會再出現,他那個李西村的身份可能都是假的。
出了這件事,沈四寶立刻打電話給梅蘭德,詢問有沒有聽說過類似江湖盤局術?主要目的倒不是追回四寶齋的損失,有奇人異士專門針對風門高手設這種局行騙,是值得注意和警惕的狀況,當然要向監察天下風門的地氣宗師通報。
以上就是梅蘭德的神念內容,成天樂聽得是直眨眼,有些不解的問道:“那個李西村三月前騙了錢,恐怕早就遠走高飛了,我若去杭州,能幫四寶什么忙呢?”
梅蘭德卻問道:“成總,你覺得那人用的是什么手法騙過了四寶?”
成天樂:“應該是結合煉器與御形之道,可能還包括元神幻術。但聽你的描述,四寶的神通也相當于丹成而出師的修士,一般人使用元神幻術對付他還不被察覺很難,那人應該就是用一幅唐寅的真跡凝煉畫意,再用御形之道祭煉了一幅贗品。四寶大意了。”
梅蘭德:“什么人會這種手段?”
成天樂也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緊鎖眉頭道:“昆侖各派修士或江湖散修?”
梅蘭德:“應該就是這么回事,所以我希望成總能幫忙查查線索。到了杭州,且靜觀其變,我想九星派應有對付之策。若真是有昆侖修士針對我江湖風門設局,有成總在,可能會壓得住場面。”
成天樂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就去杭州!老弟。你想讓我怎么做?”
梅蘭德笑了:“就四個字――見機行事!老兄,我知道你這人不愛玩心眼,但并不代表你就識不破世間機心。從混沌到清明,心機自然成,此番也讓你去見識一下真正的江湖局,看得透徹,便自然心中有數。只要將世事人情看得通透,你不必刻意使什么奸詐手段,行事之中自然就有巧妙。”
成天樂撓了撓腦門道:“混沌到清明,心機自然成?聽你的意思。不僅是讓我去幫忙調查線索,也是讓我去開開眼界嘍?”
梅蘭德意味深長道:“兼而有之吧。”
成天樂:“你有急事要辦。什么時候走?”
梅蘭德:“今天下午有車在虎丘門口等我,我直接坐車去河南。”
成天樂:“那好,我中午請你吃頓飯,召集大家與你道個別,然后下午送送你,然后直接出發去杭州。”
眾妖這段日子與梅蘭德這位客卿長老相處得非常好,平時也受了他不少好處。再加上梅蘭德在鑿建宗門道場時出了大力幫忙,道別時頗有些不舍,在席上紛紛敬酒祝福。午飯后成天樂送梅蘭德。兩人步行走過這姑蘇古巷煙徑,舉步之間各有各的妙法感應。
又一次穿過了山塘街,虎丘風景區正門外的停車場中,有一輛越野車已經在那里等著梅蘭德。梅蘭德特意向成天樂介紹了開車的司機、他的助手華有閑,就是三年前給成天樂送來租房合同的那個小伙。
送走了梅蘭德,成天樂沒有再回宅院,而是背著包直奔高鐵站。他這位萬變宗宗主輕車簡行,獨自去杭州找沈四寶,并沒有帶任何隨從。成天樂不想大張旗鼓,這次出門是暗中調查某些線索的,事涉隱秘紅塵的江湖風門,他也沒告訴別人此行的目的,只說去杭州訪友。
遭遇了淝水遇襲事件,成天樂再出門自然比原先更加警惕,但也不會因為一個劉漾河就不敢出門了,否則還談什么修煉,天天躲家里得了。修行中的考驗,在某些時候遠比那樣的遭遇更加兇險。況且劉漾河離去時也說過,他不會再主動來找成天樂的麻煩,成天樂有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他,但平時也不用天天想著劉漾河,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
徐公子注:《》491章中提到前幾年境外炒作“中國玉璽”的“盤內滾珠局”,在我的另一部作品《地師》中有詳細的介紹。《地師》在連載的時間是21年二月到211年四月,恰好是在國際各大藝術品拍賣行策劃如此炒作的同時。
《地師》中有一些章節的背景時間也超越了當時的現實時間,帶有某種預言的性質,現在回頭看,呵呵呵,也都應驗了。讀者可以留意某些章節更新發布的日期,再搜索相關新聞事件對比。歡迎感興趣的書友參照閱讀,感謝您的正版訂閱支持!
當年我在那種現實背景下,于書中詳細描寫與解析了“玉璽拍賣”這個局,也是從自己所能的角度,為了拆這道門檻盡微薄之力。另外一點小提示,給尚未讀過《地師》的書友。《》中出現的“梅蘭德”,就是《地師》主角游方的化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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