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南山居
百姓眼中的皇帝陛下和朝臣眼中的皇帝陛下孑然不同。
在他們眼中皇帝陛下是仁慈的,善良的,最知道體恤農人辛苦的一位帝王,他不但接二連三的減少農稅,有的時候還要給農夫一些必要的補貼,這樣的帝王千古罕見。
那些成群結隊去長安謁見皇帝的鄉老和長者眼中的皇帝是節儉的,和藹的,總是非常歡迎他們的到來,坐在萬民宮用餐這對他們來說就是無上的榮耀,吃的什么不知道,只記得那個威嚴的男子大笑著不斷勸酒,只記得那個母儀天下的女人給他們安排了美妙絕倫的歌舞。
怎么出的皇宮他們不知道,腳底下軟綿綿的,渾身都被醇厚的御酒浸透了,從里到外散發著濃重的酒香,這輩子值了,尤其是想到和自己同樣白發蒼蒼的宰相站在殿外拱手相送的場景,汗如雨下,淚也沾滿了衣襟。
云燁也是進宮參加酒宴的,不過他和一幫子女婿還是那樣不受待見,偏殿里冷冷清清的,大家好像都有心事,一個個低著頭喝自己的酒很少說話。
云燁端著酒壺站在偏殿看那些被送走的鄉老,心里感嘆的不行,長孫沖湊到身后小聲說:“如何?”
“這些人可以拉去墊路了,蟲子你信不信,現在拉他們去墊路,他們也心甘情愿毫無怨言,說不定還會囑咐子孫他墊完了,讓子孫接著墊。”
云燁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小聲地回答。
“太漂亮了,一句萬民宮乃是天下萬民的殿堂,就收盡天下百姓的心,從此大唐再無百姓揭竿之憂,你看著。以后總會有陛下的這些窮親戚過來,他們或者背著一口袋糧食,或者帶著兩只雞就能來萬民宮混一頓吃喝,我們帶著珍貴的禮物過來,只能在偏殿喝風。”
長孫沖的話語帶著無窮的憤懣,知道他有怨氣。皇帝現在把自己的禮遇全給了百姓,今年例行的賜宴都被這些鄉巴佬取代,讓他非常的不滿。
云燁笑著拍拍長孫沖的肩背說:“舉一個最樸素的例子吧,蟲子,誰會給已經養肥吃飽的雞再多喂一把糧食?”
長孫沖遺憾的搖著頭說:“你到底獲得了重用,帝國的北庭今后就會在你的掌控之下,欣欣向榮已是可以預期的事,我們只能在長安混吃等死,天山月難得一見啊。”
“你一銀青光祿大夫有必要羨慕我這個北庭都護府的大將軍么?我是要去吃沙子的。那里的情形一日三變,去了那里就等于一屁股做到了火山口上,就這你還羨慕。”
長孫沖搖搖頭說:“北庭是大唐唯一有可能爆發大戰的地域,也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地方,只要你能在北庭站穩腳跟,并且將大唐的邊境線北移,西進,云家百年之內就能躺在這個功勞簿上混吃等死。”
云燁白了長孫沖一眼道:“那你現在在干什么?”
“混吃等死啊!”
云燁揪住長孫沖的衣領子低聲咆哮道:“你這個混蛋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子需要去北庭苦熬幾年,然后再和無數不知道的敵人血戰。活干的比驢都多,才能混到你說的混吃等死的最高境界,而你現在就開始了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就這,你還羨慕我,你頭被驢踢了?”
長孫沖眨巴著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按照字面上確實可以這么理解,可是心里面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
沒時間多想了,皇后過來了。她已經招待完了那群公主,這才想起還有一群駙馬都尉需要安撫,這才帶著一大群爪牙前呼后擁的趕了過來。
高陽懷里抱著一個襁褓走路根本就不看地,眼睛已經長到腦門上去了,這和一只剛剛下過一顆蛋的母雞非常的神似,長孫沖的老婆李麗質一臉的黯然走在最后,同樣黯然的還有很多公主,包括可憐的蘭陵,她也沒孩子。
“剛才那些鄉老離開的時候你們為何不知道去送送?陛下沒有告知,你們就沒有一點作為晚輩的自覺嗎?房卿,杜卿那樣的老人都去了,就你們沒動靜,禮儀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長孫一來就開罵,這個不好計較,至少云燁是這么想的,和一個入戲太深的女人實在是沒辦法說道理,這里是皇宮,一言一行皆有法度,不是鄰居過來串門,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見她臉色酡紅,就知道喝了不少酒。
“遺愛,你看看小房兒,他剛才在吐泡泡。”高陽嬌聲的呼喚她的丈夫,她這是準備把顯擺進行到底,絲毫不顧長樂她們越發難堪的面孔。
房遺愛明顯對自己的孩兒疼愛到了骨子里,尷尬的朝別的兄弟拱拱手,就趕緊過去掀開襁褓看自己的兒子是如何的跟老鱉一樣的吐泡泡。
長孫看了一眼高陽,卻沒有訓斥,這是裸的偏心啊,云燁不在乎,自己有三個胖兒子自然高枕無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長孫沖他們的黑臉也不錯。
長孫過來根本就不是來安撫這些女婿的,而是過來責問為何自己的外孫如此之少的,子孫傳承在大唐向來都是大事,也是評判夫婦是否和諧的一個重要標志,長孫母儀天下其中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就是調和陰陽,子孫繁衍正是她的該管的,所以,那些沒有子嗣的女婿只能低垂下頭聽長孫訓斥。
在皇宮里挨了一整天的罵,女婿們就差寫保證書保證明年一定生出娃來長孫才放過這些可憐的人,出宮的時候云燁看著長孫沖和李麗質黯然的面龐不由得出言道:“別人黯淡一下也就是了,你倆黯淡什么。”
這話一出,李麗質的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她原本是最受寵的一個女兒,不管是心性還是容貌,都是上上之選,如今在子嗣一事上卻受盡了磨難,湯藥喝了不少絲毫不見動靜。
長孫沖有些煩躁地說:“老天爺不給,我們有什么辦法。”
“神啊,你們是姑表親啊,親親的姑表親啊,長孫伯伯和皇后娘娘一母同胞,麗質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女,這種情形之下你們要什么孩子啊,寒轍你知道吧?你們的血脈再近一步就成他了,還敢提什么孩子,這樣最好,閑著沒事去書院看看書,先理清宗族血脈之后再論其他。”云燁在搖頭,皇家嫁閨女首先考慮的是下嫁的對象是不是值得拉攏,然后考慮的是血脈同化問題,至于他們是不是合適,根本就不在考慮范圍之內,外甥女嫁舅舅的都有。
皇家亂糟糟的關系理不清楚,想要理清楚需要書院專門成立一個宗族學,云燁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二月過后,自己就要遠赴北庭,皇家喜歡生傻子跟自己沒有一點關系,有這功夫,不如教自己的兒子畫烏龜才是正事,這是家傳的本事,可不敢丟掉了。
“兒子,你看啊,這烏龜你一定要畫的生動,才能顯得憨態可掬,畫成鷹勾嘴就不合適了,雖然這樣的烏龜也有,可是看起來陰森森的就失去了吉祥圖的本意。”云燁站在云壽的身后,見兒子心不在焉的就出言提醒。
“爹爹,您這次出去能不能把孩兒也帶去?”云壽放下手里的筆小聲的問父親,自從爹爹回來,他才感受到了一絲輕松,只要跟在爹爹身邊,李煙容就不敢過來,小武也會恢復成了那個溫婉可人的好閨女,母親也不再嘮叨自己,總之好處多多。
“如果爹爹去的不是北庭,帶上你也無妨,男孩子早點去見見世面也不是壞事,可是爹爹要去北庭,那個地方對你來說太過嚴酷,你只有長到十五歲以后才能去那里見識一下大地的遼闊和雄渾,青天白云下只有你自己,那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感受。”
“一言為定!”云壽居然伸出手掌要和父親擊掌盟誓,云燁笑著伸出手按照云壽的要求連擊了三下,這孩子知道自己現在出不去,故意對父親耍心眼呢。
家里還是和以往一樣的溫暖,其余的四個孩子都已經到了進學的年齡了,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先生,就在家里接受辛月的教育,老丈人年前就回了蜀中,這一次回家云家動用了官驛,這樣一路的風光回家,蜀中的底層官吏就不可能不知道辛家的地位。小舅子辛然不愿意回蜀中,想在云家找份差事干,如果不是自己的親弟弟,辛月就能做主,如今只能等家主回來再安排,這是規矩。
“云家那么多的管事,隨便找一個精明強干的讓他跟著學兩年再安排也不晚,現在他的性子還不安定,給的權利過大,是害了他,咱家不同于岳丈那里,這個家不但屬于我們,也屬于那些家臣和家將門,容不得捅婁子,萬一干砸了,就算是我們不追究,那些家臣也會出面問罪,咱們到時候連給他開脫的機會都沒有。”
辛月點點頭,在執行規矩方面,她執行的遠比云燁堅決,她甚至想制定出一部家規出來,草稿都寫好了,拿給云燁看的時候,被他揉吧揉吧塞爐子里點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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