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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風立即站起來,對著這太監道:“公公莫非有旨意?”
這太監認出柳乘風,立即出笑容,咯咯的道:“不錯,是有旨意,是娘娘懿旨,柳乘風聽旨吧。”
他扯了扯嗓子,道:“詔曰:錦衣衛指揮使僉事柳乘風,往返千里回京,殊為不易,本宮念其勞苦功高,于宮中設一家宴,于即日午時時分,為卿接風……”
太監傳了懿旨,不過這懿旨中的內容卻值得推敲,皇帝不下旨意,偏偏皇后娘娘下來,而且最先肯定的不是他勞苦功高,而是先說往返千里殊為不易,這意思就是說,苦勞似乎比功勞大一些。柳乘風心里哂然,他心里清楚,現在的時局對他未必有利。
宮里之所以發這道懿旨,既是皇后的意思,同時也是皇后的意思,他們的意思是一致的,都是不想讓自己受到冷落。
可是這份懿旨的背景也很奇怪,皇上不想讓人受冷落,又怎么會做出這么奇怪的事,理由其實也很簡單,朝中有人在搗亂,不但是搗亂,而且連皇帝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在后世的時候,一說起皇帝,世人都以為在這至高無上的皇權時代,皇上是說一不二的,可是真正接觸到這個時代之后,柳乘風其實早已深知,這天下皇權雖然有用,可是在這皇權之下,卻有著無數個利益集團,他們有的借助于皇權狐假虎威,有的借助于天下的輿論遏制皇權,有的則是集合成黨,左右皇權。
而方才程范突然提及廉州的事,其實也是向柳乘風發出了警告,程范的警告是商行那邊招募這么多護衛,真要算起來,這也是蓄養私兵,而且這群私兵,不但規模巨大,裝配的武器和兇悍的程度甚至遠超過各地的衛所軍馬,甚至比起邊軍更加銳。
有人是要拿這些護衛要來做文章了。
現在距離午時還有一個半時辰,柳乘風倒是不急于辦公于是對這太監寒暄一句,道:“公公是不是要坐一坐再回去復命,這么遠的跑來,也是辛苦喝口茶再吧。”
這太監苦笑搖頭,道:“公爺,不是雜家不承您的情,雜家待會兒還要去各大人的上傳懿旨呢。”
柳乘風心里愕然,臉上卻是一點也沒表現出來,道:“哦?不是說家宴嗎?怎么,許多大人也要參加?”
太監道:“娘娘是這么個意思,不但要請內閣的幾位大學士,連劉健劉公也請了除此之外,六部,還有還有各院、各寺的主官,及一些皇親國戚……”
柳乘風放這太監了臉上不由浮出一絲笑容,不由自言自語道:“這皇后娘娘倒是熱忱,只是可惜…···”
邊上的堂官程范也是坐不住了,不由道:“娘娘這是想做和事佬嗎?趁著這家宴,緩和大人和劉大人的關系?”
柳乘風冷冷道:“這關系是緩和不了了,只會讓大家今日兵戎相見,這樣也好,想必那劉吉,也知曉今日若是不動手待娘娘當真勸和的時候,他就是想動手也不成了。今日就是我和劉吉攤牌的時候,他要戰我便戰。程大人,柳某人旅途勞頓,告辭。”
程范以為柳乘風是要回去做好最后的準備,或者是苦思良策,于是忙道:“大人好,下官還有公務就不遠送了。”
二人道別,柳乘風出了禮部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去辦什么公務,而是直接帶著高強幾個直接尋了個地方吃飯,現在還是上午,清早的時候柳乘風等人已經用過了早飯,這高強等人見柳乘風帶他們去吃飯,倒也覺得莫名其妙-,強忍著好奇陪柳乘風進了一間酒樓,等店伙上菜的功夫,高強忍不住問道:“大人,不是說正午的時候宮中賜宴嗎?大人難道現在就餓了?”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不是現在餓了,是未雨綢繆,我估摸著正午的時候宮中賜宴,肯定也吃不了什么東西,現在吃飽了,待會兒有神。”
這高強看柳乘風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還是忍不住問:“宮中賜宴不吃酒食,還能做什么?”
柳乘風淡淡道:“爭出個高下來。”
等到上了酒菜,柳乘風很不客氣,大快朵頤了一番,足足吃了兩碗米飯,一桌子菜清掃而空,讓這高強幾個暗暗咂舌不已。摸了摸肚皮,柳乘風問明了時辰,距離午時已是快了,隨即臉嚴肅起來,正道:“去午吧。
皇后娘娘的懿旨發了出去,受邀的大臣們先是愣了愣,可是隨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些事兒皇上不好開口,可是娘娘好開口啊,比如最近柳乘風不是那劉吉鬧得不可開交嗎?這場酒宴,多半既是為了安撫柳乘風,同時也是用來勸和的,這是告訴劉吉,別鬮了,再鬧,皇后也是會翻臉的。
事情到這個地步,倒也讓人有些意外,誰曾會想,連素來不出的張皇后今個兒也卷入了這是非之中。
不少人現在都在等著劉吉的態度,想看一看,這劉吉會用什么法子來應對。
事實上劉吉收到了懿旨,便立即叫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成到了書房里商議。
都察院,也算是大明排得上號的一個衙,權柄極重,要知道,各地的封疆大吏,主張一方的巡撫,大多都同時在都察院掛了右副都御史的兼職,所以這都察院的官兒多,左都御史到右都御史,再到右副都御史,一個個都不容小視,周成在仕途上不是很順利,曾經在南京都察院做過十幾年的都御史,一把鼻涕一把淚,原以為再沒有回京希望的時候,卻了劉吉的提攜,如今竟成了一方豪強。
這周成心里是清楚的,沒有劉吉,就沒有他的今天,劉吉倒臺,他也得完蛋,讓他再回南京?那是萬萬不能的,與其如此,倒不如死心塌地跟著劉吉。
正是因為劉吉知道周成的這點兒心思,因此劉吉對周成很是放心,引以為心腹,就在這書房里,劉吉愁眉不展。
周成看著劉吉的眼,沉默良久,才道:“劉公,莫非是為張皇后的宴請而發愁?”
劉吉淡淡的道:“娘娘偏愛柳乘風,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此次名義上是家宴,卻是勸和,也是警告老夫,再不要滋事。待會兒若是在宴會之上,娘娘勸說老夫,讓老夫作罷,老夫不答應,就是得罪了娘娘,可要是答應,你我這幾日的事兒也就都瞎忙乎了。在老夫看來,能鏟除柳乘風,只在今日,絕不能再耽誤,時間越是耽誤,此消彼長,老夫必死無疑,子成,你認為老夫應當如何?”
周成看了劉吉一眼,卻很快明白了劉吉的心意,道:“劉公既然如此說,想必心中早有了計較,又何必來問下官。”他正表態道:“下官承劉公提攜,再造之恩無以為報,愿以劉公馬首是瞻,無論劉公如何,下官都愿赴湯蹈火。”
劉吉方才那一席話,本來就是要試探這周成態度的,現在見這周成表了態,臉頓時變得嚴肅起來,道:“好,既然如此,那么今日就索與那柳乘風攤牌吧,我只問你,我交代你去查的事,現今如何?”
周成道:“時間倉促,要有什么實證,只怕也來不及了,不過罪名倒是有不少,劉公……”
劉吉擺擺手,溫和的道:“你不必和老夫一一說,待會兒赴宴的時候,你去據實稟奏就是,到時老夫自然為你擂鼓助威。”
周成心里卻是叫苦,他當然清楚,劉吉這是讓自己做馬前卒了,這事兒無論成不成,都是他倒霉的,若是事兒成了,皇上和娘娘對柳乘風頗為寵愛,他在這抨擊柳乘風,就算迫皇上處置了那柳乘風,最后在皇上心里,只怕也對他有了懷恨之心。可要是不成,那柳乘風定會報復,所以無論如何,他是必然要遭受打擊的。可要是不聽從劉吉的吩咐去做,劉吉既能提攜他,也能讓他失去一切,此時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硬著頭皮也只能唯命是從。
周成只得道:“下官遵命。”
劉吉心情暢快起來,站起來,摸了摸周成的肩,語重心長的道:“你不必有什么顧慮,老夫到時自會為你謀劃,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彈劾就是。時候不早,你我快快啟程吧。”
周成說了聲是,卻是心思復雜的跟著站起來,他心里總是覺得,這位劉吉并不太牢靠,一旦出了事,說不定就得和自己撇清關系,心亂如麻之下,偷偷嘆了口氣,隨即又咬住了牙關,知道今個兒是要拼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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