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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風遠遠眺望著那艘船只越行越遠,他隱隱感覺到,船上似乎已經有人感應到了他,凝望片刻,柳乘風隨即漠然的旋過身,淡淡的與這巡檢閑聊。
“最近一些時日,港口要加強戒備,近來是多事之秋,不得玩忽職守。”
柳乘風臉色凝重的告誡著趙承,繼續道:“所有出入的佛朗機人全部都要報備,那些尋常的商賈和教士可以放他們自由行動,可是有人踏入了我大楚的國境,就必須通知錦衣衛那邊,知道了嗎?”
巡檢趙承連忙應承,道:“殿下吩咐,下官哪里還敢玩忽職守,況且所有進出的商船都要登記造冊,出不了什么問題。”心里卻不禁在想:“殿下突然嚴查各處關卡,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有大動作?”
其實趙承多少知道一點近來的不尋常,他畢竟不是一般的小老百姓,又負責這船只的出入,所以隱約知道附近的軍港早在一個多月前水師便出港了,雖然那水師營寨里仍然傳出震天的操練聲,可趙承卻知道,這里頭的水師官兵十不存一,都是做樣子給人看的。
按道理來說,水師出海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可是如此大的規模,又做得如此隱秘,分明是有什么內情。
趙承隱隱覺得這和現在殿下吩咐的事有關。
他立即嚴肅起來,雖然他已經猜測出了幾分,卻不敢去多問,有些東西自然藏在心里的好。
柳乘風巡查了一會。便回了宮,整個港口又恢復了喧鬧,唯有趙承覺得事情不太對,所以立即召集了衙中的官吏,做好強加巡檢的準備。
與此同時,議政府一項法令也同時頒發,所有對楚國告貸的藩國。利息從原來的每年收取改為按月收取,各國無論是還貸又或者是繳清利息都可到戶部的司庫局辦理。
說穿了,這就是把還貸的繩索套的更緊了一些。就是逼大家還錢。
而各國自然是傻了眼,還錢?大家原本是來借錢的,哪里來的銀子還?就算不還本金繳清利息。只怕也有些吃不消,如安南國,每月便需拿出五萬兩銀子上下來還這貸款的利錢,五萬兩銀子莫說是現在,便是換在五年前,安南國收支最平衡的時候,那也是一筆天文數字,畢竟安南每年的國庫歲入也不過紋銀數十萬,布匹十九萬絹,糧食二十三萬擔。家底就只有這么多。這一月五萬的利息,豈是安南這種藩國所能支付的起的?
其實錢莊開始放債的時候,各國都有些謹慎,可是人一旦靠借債度日,漸漸的胃口也就越來越大起來。當知道有個錢袋子給你撐腰,人便有了惰性,于是各種便會催生出來,最后的結果就是借債越來越多,如滾雪球一般的壯大,等到斷了炊。他們才傻了眼。
錢對大多數藩國來說是還不起的,其實錢莊早就有打算,也沒指望他們還,每次借貸,其實都已經讓各藩國拿了礦產、港口關稅來做抵押,按照錢莊的意思,這些所謂的貸款,本來就是變相來購買各國礦山和港口的。
不過眼下時局卻是變了,楚國顯然對那些礦山沒興趣,這讓各藩國的藩王和使節們更覺得雪上加霜。
而安南王黎暉原本是想聯絡真臘王,擺出一副愿共棄前嫌的姿態,借以向楚王柳乘風施壓,誰知柳乘風放出了消息,說是凡事都有例外,錢莊未必對所有的藩國都不出借銀錢,只是具體給予哪些藩國特殊待遇卻還在斟酌,如此一來,那原本也是猴急且有意緩和安南矛盾的真臘王頓時徹底斷絕了和黎暉的接觸。
不過等到這個消息出來,迎賓館里已是一片沸騰,數十國的藩王和使節們湊在一起,也開始琢磨起來。
楚國這是欺人太甚,不給大家活路,到了這個份上,肯定是想要謀奪各國切身的利益,大家豈能束手就范?
安南王黎暉領了頭,連那一直避而不見的真臘王居然也到了場,除此之外還有亞齊、多佛等國的使節也都到了,這事兒鬧得不小,迎賓館連忙遣人去通知議政府,而議政府這邊似乎并沒有動靜。
之所以沒有采取任何措施,是因為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人家湊在一起說說話,你這東道主怎么管?不過據說這些人的言辭之中,多有對大明和楚國的不敬之詞,其實不用據說,議政府里的三位議政大臣只需想一想,便可知道這些人湊在一起會發什么牢騷。
牢騷自然是牢騷,議政府沒興趣去管,消息報到了柳乘風那邊,柳乘風顯然也沒有興趣去搭理,朝中剛剛來了消息,是錦衣衛都指揮使陳泓宇的快報,此時不但廉州亂,京師也亂,京師那邊的矛盾已經徹底激化了,皇上幾次在聽政時發表自己的看法,都被內閣大臣們擋了回去,這小皇帝自然勃然大怒,原本想去尋張太后告狀,誰知張太后卻站在了內閣一邊。
張太后的選擇是正確的,不管怎么說,小皇帝畢竟還沒有熟悉政務,內閣不可能按著他的意思去辦,眼下小皇帝聽政即可,親政還要再緩一緩再說。
可是朱厚照顯然是個不甘心的人,在發了脾氣之后居然破罐子破摔,直接稱病,再不臨朝。
小皇帝表明的是一種態度,意思是告訴大家,既然不聽他的,那么索性他就撒手不管,非暴力不合作。
朱厚照原以為自己撒氣能惹來滿朝文武們的退讓,可是他并不知道,一場風暴已經醞釀起來,如雪片一般的彈劾奏書飛入內廷,擺出了孝宗先帝,著實教訓了他一番,更有些狠毒的,居然在奏書中藏著一些隱晦的不敬之詞。
無非是說朱厚照不是生病,是因為愛好美色。甚至還有人說皇上是被奸臣誤導,更陰毒一些的則是發揮了想象,說是皇上雖然尚在幼沖,年齡不大,可是與太子妃大婚已有一年有余,宮中也選了不少妃子,可是為何仍然沒有子嗣?這是因為什么緣故,有人給出了答案,說這是因為皇上荒淫,以至壞了身體,為江山社稷計,請皇上無論如何也要保養自己云云。
朱厚照至今沒有子嗣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什么,可是內心里只怕也有些惴惴不安,可是有人居然直接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朱厚照的性子終于爆發了。
在他看來,這些大臣,端的是給臉不要臉。當年的時候,父皇獨寵朱厚照的母后,結果有人上書彈劾,說張皇后專寵于御前,只育有一子一女,這不是國家之福,請朱佑樘廣納妃子,多誕子嗣。現在朱厚照妃子倒是多了,卻有人罵他荒淫,更是把朱厚照那么一點可憐的也都扒了出來。
他立即去內宮見了張太后,張太后雖然在國事上偏向內閣,可是在這件事上卻是出奇的沉默,他既沒有說大臣的不是,也沒有說皇上的不是,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皇帝是天子,如何與臣子相處,難道也要來問哀家嗎?
從這一句話來看,張太后還是很記仇的,其實她早就對一些清流不滿,只是含蓄不發,再加上孤兒寡母又需要在國事上仰仗這些人,甚至可以向他們做出妥協和退讓。可是在這件事上,她的立場雖然模糊,其實卻是出奇的堅定,朱厚照是他的兒子,有人罵到這個份上,將來可是要載入史冊遺臭萬年的,張太后雖然也擔心抱皇孫的事,可是這并不代表可以讓人公開拿出來借題發揮。
得到了這句話之后,朱厚照終于挺直了腰桿,他先是下令西廠拿了幾個言辭太過的言官,隨即命人廷杖。
而西廠也借著這一次機會大放異彩,劉瑾親自坐在午門的門洞里頭,坐看監刑,七八個言官,當場被打死的就有四個,其余人全部打入了大牢候審。
正是因為這一次機會,劉瑾也水漲船高起來,新皇上憋了一肚子的氣,必須給予一點厲害讓大臣們瞧一瞧,而劉瑾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朱厚照手里的鞭子,四處揮動,西廠一夜之間,一躍在廠衛之首,幾乎所有御用大案,全部落在了西廠手里。
先帝在的時候,廠衛沒有用武之地,是因為先帝用的是德行治臣民,所以廠衛在如何跋扈,那也只是在可控范圍之內。可是現在新皇帝名為正德,可是他就算再有德也沒有用處,因為內閣已經把持了超綱,所以他決心以廠衛治大臣,大臣們奪了他的權,他便重用廠衛去要那些言辭太過的大臣性命。
東廠的蕭敬表面上對朱厚照恭順,其實卻是站在內閣一邊,與內閣暗通款曲,不足以得到新皇帝的信任。錦衣衛雖然對皇帝忠心耿耿,而且朱厚照也是信任有加,可問題是錦衣衛武官不可能時刻陪伴皇上周圍,猜度他的心思,隨時候命。所以朱厚照最終的選擇是西廠。西廠日盛,竟是扶搖直上,而那漸漸成熟的劉瑾也自然炙手可熱起來。
其實這個結果,柳乘風早已有過這樣的猜測,所以當接到陳泓宇的書信,柳乘風并不覺得奇怪,他看罷了信,不禁渭然長嘆,再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出事了,只是不知這最后的結果,是誰勝出呢?
“看來這廉州的事,必須盡快解決,一旦出了事,太后控制不住局面,只怕非要傳召自己入京不可。”柳乘風心中暗咐,隨即目光中閃掠過了一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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