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洱海滇池
橫空牧野現出苦澀的笑容,道:“現時的南詔,可說是我們和貴國間的一筆胡涂帳,亦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平息一時后,又會死灰復燃,永無休止。”
目光投向龍鷹,續道:“如論形勢的復雜,尤勝塞外諸國,諸族夾在我們兩大強鄰間,各自為自己一時的利益看風使舵,又各自據地為霸,不住擴展,情況的混亂,可想而知。對于南詔的山川形勢,政經環境,由于悉熏大人曾多次出使,比我更在行,可由他向你們解說。”
眾人目光移到悉熏處。這位吐蕃的資深外交大臣,干咳一聲,清清喉嚨,從容道:“事情須由貴國的初唐時期說起。先說其山川形勢,瀾滄江從高原奔騰而下,直抵貴國西南部的云南地區,于我境和貴國交界處之南,瀾滄江之東,便是云南地區兩個最大湖泊之一的西洱河,又稱洱海。另一大湖為滇池,大小不在洱海之下,位于洱海東南方,相隔千里。洱海區和滇池區,形成所謂南詔區的兩大經濟地域。洱海和滇池間地理環境復雜,交通不便,就在這個環境,聚集著多不勝數的民族,任你如何去記,也沒可能記牢這么多族名。”
龍鷹、萬仞雨和風過庭交換個眼色,開始感到要在這個廣闊的區域去尋找一個“夢象”,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萬仞雨道:“南詔這個名字又是如何來的?”
悉熏道:“‘詔’是王者的意思,南詔只是南方詔人的統稱,泛指聚居在洱海一帶的六個烏蠻部落,就是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睒詔、施浪詔和蒙舍詔。六詔中以蒙巂詔和越析詔最強大。蒙舍詔則位處眾詔之南,也是唯一直至今天,對貴國從無異心的部落。”
龍鷹道:“我的娘!只是這六大部落錯綜復雜的關系,已教人頭痛,悉熏大人卻似如數家珍。教人佩服。”
風過庭虛心問道:“烏蠻部落外,是否尚有白蠻部落?”
悉熏以他一貫悠然自得的神態答道:“烏蠻、白蠻,為洱海和滇池區兩大族類,同為爨族,又大分東西兩爨,東爨為烏蠻,西爨被稱為白蠻,烏蠻的居地為洱海區,白蠻則散居滇池周圍。要分辨究竟是烏蠻還是白蠻,看他們女人的衣著便成。烏蠻女子均穿黑衣。衣長曳地;白蠻婦人愛穿白衣,長不過膝,露出一截,非常易認。”
龍鷹興致盎然的問道:“這是否白蠻和烏蠻名稱的由來呢?”
橫空牧野笑道:“這個恐怕沒人曉得。”又向眾人道:“我這位兄弟,聽到‘女人’兩字立即精神起來,不再怕頭痛。”
眾皆莞爾。
悉熏道:“除了婦女的衣著外,烏蠻和白蠻在很多方面均有差異,從文化論,白蠻受貴國影響較深。用的是你們的漢文字,語言接近,便像貴國的地區方言,只要花點時間。很易瑯瑯上口,懂耕田養蠶。烏蠻則以牧畜為主,不知耕織,無布帛。以牛羊皮作衣服。”
萬仞雨道:“我敢肯定在戰場上,白蠻非是烏蠻人的對手。”
橫空牧野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
又嘆道:“大家都在興頭上,談興正濃。可是你們明天便要離開,硬將鷹爺留著不放,我會給美修娜芙怨死。悉熏大人最好長話短說。”
龍鷹笑道:“大論大人請放心,美修娜芙已決定要陪小弟走上一程,所以除今個晚上外,至少另有十多個晚上。”
橫空牧野愕然道:“為何我不知道呢?”
龍鷹道:“這是我抵此前她剛下的決定,要她放下孩子多天,是個不容易的決定。”
橫空牧野向林壯道:“你親挑五百精兵,陪同上路,以保證我的女兒安然無恙的回來,路上可向我橫空牧野的三位兄弟詳述我們的‘精兵行動’。”
萬仞雨訝道:“甚么精兵行動?”
橫空牧野道:“只是一個軍事計劃的權宜之稱,本想在今晚說出來,現在可省去我的工夫。”
向悉熏打手勢,著他繼續說下去。
悉熏道:“白蠻和烏蠻的最大共同處,是都信奉鬼教,鬼教的大巫和主祭稱鬼主,各部落各自有其大鬼主,本只是負責祭祀儀式,不過九年之前,卻出現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橫空牧野肅容道:“這個變化,與先王征討南詔有直接的關系。”
悉熏道:“這方面暫時按下不談。自大唐立國,國勢大盛,先后設置姚州和戎州,管轄三十二個羈縻州,此時洱海六詔,全臣服于貴國。到我們吐蕃大權落于祿東贊之手,推行擴張策略,不斷蠶食貴方西境所設的羈縻藩州和藩屬,到貴國高宗龍朔三年,我們滅掉吐谷渾,與貴國間再無屏障,遂乘勝揮師南下,向川、滇地區擴展,且勢力直探進洱海地區,除蒙舍詔外,其他五詔全向我吐蕃臣服歸降,等于叛離貴國。”
橫空牧野苦笑道:“但我們亦沒有好結果。高原地大人稀,羌塘更是無人區域,不宜耕種,所以是打到哪里吃到哪里,令被征服的地域不勝負荷,日久生變,當我們在安西四鎮失利,國內生亂,洱海區的部落乘機反抗,又轉投大周。而不論投往任何一方,只是想取得靠山和支持,非是真有臣服之心,對洱海六詔來說,首要之務是統一六詔,然后再往滇池發展,最后建立一個囊括整個云南,包括洱海和滇池在內的強國。”
悉熏道:“貴國女帝覷準了形勢,于垂拱四年,復置姚州都督府,并增加衛戍兵力,本臣服于我吐蕃的川邊和青海諸部落,因不堪忍受頻繁的征伐作戰和沉重的苛索,紛紛歸附貴國。女帝遂趁機遣使到洱海地區積極安輯,令洱海諸部紛紛重新歸附大周朝。此正為現時的形勢。”
萬仞雨長長吁出一口氣,咋舌道:“想聽明白已不容易,真想不到南詔的情況如此復雜。”
橫空牧野接下去道:“就在這我們自顧不暇,貴國仍是鞭長莫及之際,六詔中最強大的蒙巂詔和越析詔,出現了一個史無先例的變化,就是兩大部落的大鬼主,同時攜手挑選一個共同的鬼主,此人名宗密智,不單武功蓋六詔,且有靈通鬼神之機。不論蒙巂詔之主佉陽照,又或越析詔之主波沖,均奉之為師。故而宗密智身份雖是兩部落的大祭司,事實上其地位已凌駕兩族主之上,擁有決定性的影響力。此人野心極大,先驅使兩族聯合出兵,先后攻破我們邊界內多處據點,逼得先王不得不御駕親征。”
不知是否憶起往事,橫空牧野深沉地嘆了一口氣,道:“我們以壓倒性的兵力,聲勢浩大的從高原開下來,兩族之主均嚇得魂不附體,獨只宗密智力排退避之策,還主張正面迎戰,說甚么得神靈啟示,此戰有勝無敗,敵人必無功而返,且敵人領袖會被鬼神懲罰,性命難保。其時我們當然不明白,到現在自是一清二楚。我操他的十八代祖宗,宗密智肯定是大江聯的人。”
悉熏道:“此戰令宗密智建立起近乎神的地位,若任由形勢依目前情況發展,六詔臣服于他腳下,只是個遲早的問題。”
龍鷹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能否宰掉他,搗破他裝神弄鬼的幌子。”
橫空牧野欣然道:“我的這口烏氣,要靠兄弟為我出了。離天亮尚有個把時辰,大家休息一會。明天我送你們一程,陪走半天路。”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十六天后,終抵下高原的山路,龍鷹與美修娜芙依依不舍的分手,由林壯指派的向導領三人繼續行程。
龍鷹倒不擔心美修娜芙,皆因她心有所托,有子萬事足,只是千叮萬囑他必須盡早到高原來接他們母子回中土去。
抵達金沙江西岸,向導自行返回高原去,三人就在一處高地扎營,看著金沙江波濤洶涌的狂流,對岸便是有“長江第一灣”之稱的石鼓鎮,那種重回鄉土的滋味,難以形容。
龍鷹和風過庭都是舊地重游,感觸特別深。龍鷹想著不遠處的虎跳峽,更是想得癡了。
萬仞雨問風過庭道:“仍有造那個奇怪的夢嗎?”
風過庭頹然道:“夢屁也沒半個,我似忽然失去造夢的能力,有的亦是支離破碎,整理不出意思來。”
萬仞雨不知如何可安慰他,說不出話來。
風過庭嘆道:“我們是否在癡人說夢?在這般廣闊和地形復雜的區域,尋找一個夢境里的河谷,最終會否一無所得,徒勞無功?夢境便是夢境,與現實世界根本沒有絲毫關系。”
萬仞雨終找到安慰他的話,道:“你的夢并不是普通的夢,我便從未連續幾晚造同樣的夢。”
風過庭道:“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因受天石激發,所以腦袋到晚上仍不肯歇下來。夢只是身體熟睡后腦袋的胡思亂想。他奶奶的!我痛苦得想自盡。唉!只是說說,為了鷹兒,我絕不會尋死,因為牠是她留下來給我最珍貴的東西。看到牠,她似仍然活著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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