灝漫
(二更奉上!)
一日平靜。
晚膳過后,帽兒等三個丫鬟便退下,回到房中。
明思獨自在燈下做著針線。
一室靜謐,屋角柜上白玉狻猊香獸威嚴怒視,輕煙裊裊,空氣中浮動著讓人松緩的氣息。
戌時方過,窗扇被輕輕拉開,一陣風進,燭火頓時搖曳。
明思抬首望去,一道身影迅捷躍入,站定,朝明思看來。
明思輕輕笑了笑,“來了。”
一身黑色夜行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秋池揭下面具,露出俊朗白皙的面容,點了點頭,朝桌邊行來。
方到桌邊,只聽外間傳來腳步,秋池驀地駐足抬目望去。
明思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是榮烈。他一直在書房候著。”
下一瞬,榮烈出現在門前,一身緞地黑袍,大紅腰帶,同樣的一身黑,顯得身材分外欣長秀雅。
目光在秋池面上一頓,他微微一笑,緩步而入。到了桌前,望著秋池,唇邊噙笑淺淺,“秋將軍果然信人!”
看到榮烈出現,秋池眼底卻倏地浮起一絲怒色,又似竭力壓制了些,只冷冷看了榮烈一眼,“在下說了要來,自當守信。只怕言而無信的卻是他人!”
榮烈眉心一蹙,正待,明思卻抬首看著兩人淡淡一笑,“你們來應不是為吵架的吧?無不少字還早,大家還是坐下慢慢說的好。”
榮烈頓住口,看了明思一眼,挑眉一笑,一掀前襟,坐了下來。
秋池唇抿緊一瞬,也跟著坐下,緊緊盯著榮烈,眸色沉沉。
明思居中,余光朝對視的兩人一掃,將手中正在繡的香囊連針線一起放在桌上,伸手取過桌子中央茶盤上的茶壺,替兩人分別倒了一盞茶,放到二人身前。又替倒了一盞,捧起飲了一口,然后捧著茶盞朝兩人淡淡看去。
察覺到明思的視線,榮烈勾唇笑了笑,端起面前茶盞緩緩飲了一口,施施然的放下。
秋池伸手握著盞茶,看了明思一眼,未有出聲。
明思朝他淡淡一笑,眸光在他面前茶盞上一落,輕聲道,“還記得么?這是懸絲銀茶。”
秋池怔了怔,眼神頓時復雜深邃去,卻也未動。
明思只靜靜地望著他,說了這句便再未出聲。秋池怔愣片刻,方欲開口,卻忽地說不出話來,心中猛然一驚,再想動彈,卻是身如僵硬,紋絲也不能動。
眸光猝然一顫,余光朝對面一瞥,才榮烈此刻的眼神也有些奇異,身形也似乎同他一般僵直。秋池心神一震,遂定定朝明思望去。
明思先順著秋池的目光看了榮烈一眼,然后轉回看向秋池,語聲淡淡,“不必看了,他同你一樣。”
秋池的目光松緩了些許,緊接著卻是疑惑。
明思垂眸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窗邊,從袖中掏出一只銀哨對著窗外吹了吹。
銀哨卻并未發出聲響。
明思低頭翻看了手中銀哨幾眼,似覺有些奇異。
可顯然,銀哨已經完成了任務。明思吹過哨不過半刻鐘不到,老花匠的身影便出現在窗前。他目光朝室內一掃,手掌在窗沿上一個借力,便縱身而入,落地無聲。看那身形,卻比秋池似還有利落幾分。
待他一站定,看了桌邊兩人一眼。秋池是背對他而坐,他的目光在榮烈身上一落,顯然看出了榮烈此刻已受制。眼中驀地精光一閃,露出一絲喜意看向明思,“六?”
明思朝他點了點頭,未言語,上前一步,將窗扇合攏,轉身將手中銀哨遞給他,“這個還給你。”
得了明思的肯定,他心中大喜過望,笑著伸手接過銀哨,“多謝六相助。”說完,接過銀哨便快步朝桌邊行去,他步履極快,明思卻只靜靜站在窗前看著他。
只見他方走出數步,還未到桌前,忽地身形一顫,扶住身邊的柜子,猛地轉首朝明思望來,瞪圓了眼,“你——”說了一字,喉嚨便似被卡住一般,緊接著,身形晃了晃,下一刻,滿面怒色凝滯僵硬的順著柜子坐倒下去。卻竭力不讓倒下,身體靠在柜上,這一刻,他只覺全身肌肉似乎都不再聽使喚,哪怕想抬一根指頭也做不到。渾身上下全然一片麻木感,最后,他只用一雙不甘的怒目盯著明思,卻是半個字也沒發出聲。
明思瞥了一眼還被他緊緊攥在手心的銀哨,唇角勾了勾,緩步走到他跟前,停住腳步,望著他輕輕道,“你能告訴我,你為何來這么快么?”
老花匠聞言眸光倏地一顫,露出一絲懼意,下一瞬,死死地盯著明思,滿眼皆是憤然。
明思輕輕一笑,從他的眼神中,她已經肯定答案。垂了垂眸,她輕聲道,“你么?我最討厭別人拿感情來欺騙。這比真正的惡人還要讓人厭恨。”
語聲很輕,屋中的三人卻都聽見了,一剎那,目光各異。
明思無聲的笑了笑,走到凈房的屏風前,“人都齊了,你也可以出來了。”
秋池和榮烈聞言皆是目光一震,秋池看不到明思動作,榮烈卻能看到。見明思走到凈房說了這句,他眸光驀地一亮,下一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明思說完,便退后兩步。
片刻后,凈房的門開了,一身青衣長衫的“景明”緩步走了出來。他在凈房內聽到些聲響,卻并不知這邊究竟發生了何事。
聽到明思的聲音,他只能走出來,望著屋中淡淡而笑的明思,他的眼神有些復雜。
再走出兩步到屋中,一眼看到柜旁坐倒在地,正對著明思怒目而視的老花匠,他神情驀地一震,轉首朝明思望來。
明思卻淺淺一笑,若無其事的轉身朝桌邊行去,“放心,他無事,坐吧。”
景明遲疑一瞬,還是走了。明思先行入座,景明看了她一眼,在明思對面坐下,又看了左右雕塑般的兩人一眼,垂了垂眸,終于出聲,“你的?”
依舊是記憶中清越的聲線,不過此刻卻是低沉了許多。
明思抬眼看他一眼,取過一只空茶盞,也替他倒了一盞茶,遞到他身前,“你是問我你在對面房中?”
看了一眼遞到身前的茶盞,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在那一截露出的皓腕上一落,卻似乎比記憶中還要清瘦不少。燭光中,白玉般的肌膚下,青色的脈絡隱約可見。
他倏地一滯,心中雖有千般疑問,這一刻卻有些說不出話來,頓了頓,他默默伸手接過了茶盞,放在身前。
空氣中有一種很舒服的香味,讓他生出了一種有些恍惚的朦朧,一瞬間失神。
片刻后,他定了定神,想開口,卻已經說不出話來。非但說不出話,就連想眨一下眼,也做不到了。心中一震,他猛然明白,為何他進來這般久,卻只有明思一人在動作。
他掃了一眼秋池,秋池也在定定看著他,此刻的那雙眼中卻是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晦暗不明。再看向榮烈,榮烈的神情卻是他們四人中最為輕松的。見景明的視線望向他,他眼中甚至還帶出一抹嘲意。
這時,明思捧著茶盞輕輕開口了,“香里我下的是一種迷香。這種香對人體無害,只會讓人精神放松,降低五感的敏銳度。所以你們進來后,多少會有些松懈感。”半垂著眼簾,明思唇角彎了彎,語聲幽幽,“蠟燭里,我也下了藥。不過不是讓你們動彈不得的麻藥,而是你們中了麻藥后,眼睛不能閉上。久了,眼睛會干澀不適。所以,蠟燭里的藥是緩解你們眼部不適的。”
桌上三個男人的眸光都閃了閃。
明思卻視若無睹,依舊語聲平靜,“真正的麻藥是下在茶盞外面的,還有你們坐的椅子上,對了,這桌布也是浸了藥的。因有那迷香關系,所以,等你們察覺時,麻藥已經起效了。”明思輕輕抬眸,看向秋池和景明,唇畔一縷淡淡笑意,“茶中并未下藥。至于你——”明思望向一旁的老花匠,“你應該也猜到了,藥是下在銀哨上的。你比他們不同,所以銀哨上我足足下了十倍濃度的麻藥。”
老花匠目光驚亮,狠狠地瞪著明思,似要噬人。
明思看著他輕輕地笑,“太子殿下只怕沒同你說過,我同白衣族有些關系。而且,還是白衣蒼山。這一點,太子殿下也是不知曉的。不過你放心,今日我下的藥都是對人無害的。這院子也極安全,沒有得吩咐,今晚誰都不會進這個院子。”
老花匠目光閃了閃,還是那副滿面怒容的模樣。
明思不再理會他,轉首看向桌上三人,沉靜若湖的眸光從三人情緒各異的眼神上一一掠過,最后垂眸淡淡,“我你們心里應該都有很多想問的想說的——你們想問的,我自然會說清楚。你們想說的,我只怕是有些不想聽。所以,還是我來說吧。該從哪里說起呢?”說了這句,明思頓了頓,抬眸看向秋池,“不如從大雪山說起吧。”
秋池眸光猛然一顫!
明思靜靜看著他,唇邊是淡淡的笑意,燭火搖曳間,一雙烏眸似幽深不見底,“你不肯同我相認——可是因為你無法同我交代藍彩是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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