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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事從緊急,明萱免了他們行禮,摒退左右之后,便低聲將困境說出,她面上雖竭力維持著平靜,但語音微顫,顯然已經陷入了倉惶茫然的境地。
她捏著雪素的手,似乎想要在這一直以來最為信任的姐妹身上找尋到安慰和倚靠,雙眼卻望向何貴,“你常出外行走,見識要遠比我多些,替我想想看,事到如今,到底還有什么法子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到這兩樣世所罕見的毒草?”
何貴一身深藍色粗布麻衣,看起來比從前更沉穩了許多,他聽聞此言愁眉深皺,心中一時有些摸不著方向,早先府里的小廝奉命傳他,他知道明萱若是無事不會輕易喚他夫婦進去的,因此格外謹而慎重,甚至還在路上揣測過主子的心意,但沒有想到這回面臨的竟然是那般棘手的困境。
他和雪素都是七小姐的陪房,承蒙七小姐青眼相看,如今能獨具一院,掌握一方,手中還有著大筆的銀錢可以調度,在外頭行走時,還被尊稱一聲“何大爺”,但歸根結底,他仍舊是七小姐的奴才。
他夫婦二人與七小姐福禍相依,七小姐過得好,他兩個才好。
而七小姐的命運,又與裴家姑爺息息相關,周朝雖不禁止寡婦再嫁,可裴家是公卿氏族,倘若姑爺真有個三長兩短,七小姐此生怕多半只能在這烏漆麻黑的裴家后宅終老。
便只是為了七小姐這份知遇之恩,他何貴也定要竭盡所能想法子得到那兩株毒草的。
何貴沉吟半晌終于開口說道,“小姐,您且莫慌,再為難的事也總有解決之道,屬下思來想去,雞蛋不可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咱們也切莫將希望寄托在一條途徑,該當兵分多路。多面出擊。”
他微頓,“首先,要從這夢寐之毒查起。照您所說,這味毒藥乃是西夏皇室秘藥,又罕見珍貴,那么裴府之中給姑爺下毒之人又是從何種渠道得到此藥的呢?
姑爺身上的毒既是累積數年而成,那定然是有人天長日久地在他飲食中作手腳,咱們上回捉住的那黃婆子是否知曉些什么?若是能循著這些蛛絲馬跡尋到夢寐之毒。那這趟西夏便也未必非去不可。”
楊氏記掛著要殺之滅口的黃婆子,如今可還在何貴手上,那老婆子在靜宜院二十來年,沒有少在裴靜宸的飲食藥物中動手腳,倘若夢寐之毒是經了她手的,那說不定她還知曉些別的,不論如何,也算是一條線索。
明萱黯淡如灰的眼神驀然燃起一絲亮光,她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我竟沒有想到這點,既然這毒那般難得。楊氏取之想必也不容易,只要查清楚二十年前與西夏之間的關聯,想必能有所收獲。”
她想了想,忙又道,“繼續說。”
何貴抿了口茶,接著說道,“上回屬下去南邊辦差。一路之上遇見了不少從西疆遷徙而來的百姓,我聽說西夏國雖然立下了永賦歲貢的降書,可經過這幾年來的休養生息。他們兵馬漸肥,又有些不安分起來,在邊境時有挑釁,西疆百姓苦不堪言,多有遷移去了內城的。”
他語氣微轉,“但正因為西疆紛亂,所以才比前些年管理疏散,若是派幾個信得過的人改換裝扮混入西夏國境,也并非毫無可能,只是周人不懂西夏語言,又對那里的地形不甚熟悉,這卻是難處。”
西夏國能說周語的都是貴族,尋常百姓生活交流卻都用本國語言,兩國雖然糾葛了數百年,但卻互相之間并不甚了解的,一時之間要尋到會西夏話的人,恐怕也不容易。
明萱輕輕頷首,低聲說道,“我也正是如此想法,何貴,你見多識廣,知道的三教九流也多,我問你,盛京城中可尋得到會說西夏話的人物?”
何貴搖了搖頭,又忽然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興許倒真有,只是……”
他遲疑地說道,“平章政事韓修從鎮西軍帶出來不少好手,那些人都是常年在西疆作戰的,大多都會說西夏話,除了韓大人身邊的這些人,其他從西疆戰場上退下來的將士多半都是在西邊招募的,盛京城中倒未必有。”
這話說得吞吞吐吐,聽起來甚是為難,韓修與明萱之間的恩怨情仇,盛京城中人盡皆知的,何貴身為明萱信任的手下,知道的自然又要多些,他又焉能不知若是七小姐再與韓修牽扯上,又是一樁極大的麻煩?
他想了想,忙又急著說道,“不過,我聽說禮部向來都有事夷司,西夏既是我們的蜀國,想必也有專門管理處置西夏的官員,那些人中必有懂得西夏話的,若是咱們打聽清楚了這頭,也未必非要尋韓大人不可。”
話雖然如此,但有一句何貴卻是沒有敢說。
禮部雖然的確設有事夷司,但因西夏官員都懂得周朝上邦的語言,所以兩國交流上不存在障礙的,事夷司的官員到底有沒有人懂得西夏民間的土話,倒還真不好說。
明萱又何嘗不懂?只是此時此刻,她除了這些建議外已經無計可施,不論如何,總是要試試看的。
她想了想說道,“你說的這幾條門路都有道理,不論到底可不可行,都想法子齊頭并進地去行事吧,上回讓你脫手南邊的莊子,手頭上還余下的銀兩,盡管拿出來花銷,重賞之下,必能砸出些線索,若是不夠,再來跟我說,我會再想辦法的。”
何貴鄭重點了點頭,“屬下定然會竭盡所能辦好此事。”
他頓了頓,心內想道,其實鎮國公府裴家祖籍西寧,而西寧便緊鄰西疆,若是裴家尚還有可靠之人,也許……不過想到裴靜宸身上的毒便是裴家的人所下,他便輕輕搖頭,不再提起這茬。
反倒又搜腸刮肚地建議道,“聽說建安伯新近調去了禮部上任,說起來他亦是侯府的女婿,如今的建安伯夫人是小姐您的堂妹,若是有建安伯的襄助,這事打聽起來恐怕要容易一些。”
建安伯梁琨……
明萱想起那抹身影,又想到了顧明蕪,輕輕咬了咬嘴唇,“我曉得了。”
當初若非顧明蕪一心想要謀劃個好前程嫁作建安伯夫人,在大伯母面前使得那一手偷梁換柱的計策,恐怕她是難逃與梁琨作填房的命運的,大伯母信誓旦旦,是梁琨親口要點的她作妻,可后來聯姻的對象換了人,梁琨也不曾強勢鬧翻,反倒忍下了這口氣,這便說明,建安伯至少不是傳言之中那樣暴戾的人。
建安伯為人到底可靠不可靠,她是不知曉的,與韓修相比,與這個人打交道至少要容易一些,只是,她一個后宅婦人,又該如何跟他相求?若是尋常小事,就憑著明蕪急著遮掩的那點把柄,她也能借著明蕪去說一說,可是如今事關她夫君的性命,又需要秘密行事的,便有些為難了。
屋內檀香飄裊,明萱臉色微凝,過了良久,終是嘆了口氣說道,“先將能做的安排起來,建安伯那里,我來想法子。”
她神情鄭重地對著何貴福了一身,“何貴,你向來謹慎能干,我便將這任務托付給你了,若是你還有什么旁的法子,也不必進來回我,且先去做,只要能將那兩味毒草尋到,不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都心甘情愿。”
雪素忙將明萱扶起來坐下,“小姐,我和何貴都是您的人,姑爺亦是我們的主子,如今姑爺有難,我們合該萬死不辭的,您又何苦這樣?”
明萱沖著她一聲苦笑,捏著雪素的手更緊了一些,“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對我的心,只是這一回情況危急,我原不想說這些重話讓何貴肩上多那些壓力的,可是又不得不說,這兩年我是怎樣熬過來的,你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嫁了個可心意的夫君,卻又這樣,我實在是不甘!”
她目光微沉,眼神堅毅無比,“不論再難,我也要找到那兩味毒草,所以,何貴,組織人手調查當年舊事,尋信得過的人安排去西夏國事宜的準備,這些事情便都交給你了!”
何貴神情肅穆,“萬死不辭!”
送走了何貴和雪素不多久,長青從南郊別莊上回來,進了正廳回話,“壽安和韓府管事的小兒子交好,花了不少功夫套了些話,聽說昨夜那些舞娘皆是楊家五爺帶來的,其余的都已經遣了回去,倒有兩個被扣在了別莊的柴房。”
明萱想了想問道,“有沒有打聽到那兩個舞娘是犯了什么事?”
長青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小孩子,有些話說不大清楚,好像是沒有得罪了伺候的爺們,惹得韓大人十分生氣,蘇護衛留下來對其中一個審問了很久,另一個狀況似乎不是很好,見著人就哭嚎,卻怎么都不肯說話。”
只會哭嚎,不肯說話……
明萱瞇了瞇眼,“派人盯著韓府的別莊,若是有馬車出入,都記下來。”
她話剛說完,忽聽得外頭有些聲響,一抹青色身影進到里頭來,是長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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