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金秋十月,菊黃蟹肥。[rnΝ.nT.]
江南水莊運蟹的船隊月初啟航,一直要到月末才能抵達盛京南郊的水港,算上一路之上的損耗,每只螃蟹的價值驚人,偏偏這些南方水田間到處可見的小東西對溫度水質的要求都特別高,從南方運到北方,存活率甚低,當真也算得上是千金難求。
這樣的稀罕物,便是世家門閥也不過能得幾蔞嘗個鮮,再多幾只都難得的,更何況是要辦蟹宴了。
明萱來到周朝四年,永寧侯府中倒也曾得過幾次螃蟹,但也不過只是家宴之上分食罷了,以顧家的鼎盛尚且如此,但忠順侯府竟然有那樣雄厚的財力能夠擺出一場陣勢豪華的秋蟹宴來,這手筆著實令她有些乍舌。
裴靜宸見她表情,笑著解釋起來,“忠順侯府孟家原是江南人氏,上一代忠順侯時才舉家遷入了盛京,雖也有了幾十年光景,但孟家的根基卻仍舊還在江南,聽說他們家老太太在時,吃用不慣盛京的菜式,不只帶了江南的廚子來,每個月都要派船運南方的蔬果食材回來。”
他將頭埋在明萱頸間,貪戀地聞著她身上香氣,口中接著說道,“孟家祖上曾是巨賈,后來立了大功才得以封爵,算來也已有三代,但朝上有幾項緊要的供奉卻還掌握在他家手上,算起來,滿盛京的公侯都比不得他有錢。所以,這些螃蟹對旁人而言確實金貴,但對孟家卻不值什么。”
一場秋蟹宴。花費甚巨,足以彰顯忠順侯府的財勢。
孟家的事,明萱只是略有耳聞,她知道忠順侯府有錢。卻不知道有錢到了這個地步,但是錢多易惹人眼饞,站在風口浪尖并不是一件好事。她想了想低聲問道,“與西夏國的戰事一觸即發,這等時候,孟家還大肆擺什么秋蟹宴,不會被諫官參上一本嗎?”
若是旁的人事,她是懶得理會的,但媛姐兒是她最好的朋友。小說,rnnnt她既已經嫁入孟家,那么一身榮辱皆系于孟家,出于關切,難免想要多問幾句。
裴靜宸輕輕將明萱擁入懷中,“西夏一戰。祖父和楊右丞主戰,東平王等幾家宗室主和,皇上舉棋不定,但是戰是和,這幾日間卻必須要下定論,這種風口浪尖,孟家本不該這樣惹人注目。但……”
他話鋒一轉,“不論皇上的決定是什么,朝中必是要有一段日子不能平靜。此時孟家出這個頭,卻能將西夏戰事的鋒芒撥開,將輿論的注意轉移到孟家身上,忠順侯為人精明,絕不會做虧本的買賣,這回想必是奉旨辦宴。”
忠順侯孟宗海為人謹慎低調。性情和順,為人又大方,朝野上下結交了不少至交好友,憑借著雄厚的財力,這些年來,孟家從默默無聞的新貴,漸漸成長為獨當一面的門閥,人紅是非多,總難免要惹人紅眼,尤其是那些逐漸式微的百年世家雖然表面上一派花團錦簇,但內里卻少不得要欣羨一番的。
皇朝更迭,帶來的是權利洗盤。
有些家族炙手可熱,有些家族漸受冷遇;有些家族輝煌崛起,有些家族日薄西山。但有一點卻是無法改變的,貴族的驕傲和尊嚴。風頭正盛的世家想要在得到一個彰顯榮耀的機會,逐漸衰弱的家族亦不肯承認自家的頹式,哪怕樣樣都不如人家,也要堅持自己的高貴血脈。
所以,忠順侯府的秋蟹宴,便成了光怪陸離的大觀園。
明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而嗤嗤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恐怕明日盛京城中的珠寶樓成衣坊的生意就要熱鬧起來了。”
她不愛與人爭奇斗艷,也并不打算要新添置什么行頭,只將這事當成笑話來說,很快便丟了開去,幫著裴靜宸洗漱過后,便扶著他上了床榻。小說,rnnnt
兩人相擁而臥,咬著耳朵細語呢喃,雖然并未行云布雨,但卻更見兩心相依。
靜宜院中甜蜜溫馨,但鎮國公裴府的其他幾個院落此刻卻是波濤洶涌。
雪松院中,二夫人龐氏對著二老爺裴孝慶壓委屈地說道,“不是我這個做嬸娘的心狠,見著大侄兒壞了腿還幸災樂禍,但事已至此,宸哥兒的腿已然這樣了,我難道不該為了咱們二房的利益多想深一些嗎?”
她拿著帕子掖了掖眼角,好似在擦拭淚滴,然后吸了吸鼻繼續說道,“廣平侯世子的事老爺忘記了嗎?大嫂心里早就忍不得宸哥兒了,這回拿著他的短處,必然是要將宵哥兒換上去了,將來大哥身上的爵總要落到宵哥兒身上。
大哥就這么兩個嫡子,若皇上再恩封一個爵位下來,你是嫡次子,難道就沒有資格去爭一爭?你便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镕哥兒多想想!”
二房不是嫡長,將來裴相一死分了家,他們遲早是要搬出去的,雖然二老爺裴孝慶已經官至提刑按察使,幾個兒子也都懂事聽話,但沒有爵位在身上,就與鎮國公府沒有多大關系了,說起來也只是個旁枝,再難結上門第顯赫的親事。
這么多年,二夫人龐氏行事一直都順著大房的世子夫人楊氏,沒少受其他幾房夫人的暗中恥笑,所為的不就是這萬分之一的機會嗎?這一回,機會就擺在眼前,等同于唾手可得,只要二老爺肯出頭,這事兒便算是成了大半,她當然不肯放棄了。
裴孝慶沉著一張臉,斥喝道,“婦人短見!這話你在屋里頭說說便止,若讓我在外頭聽到半句閑言碎語,我定不與你善罷甘休!”
成婚幾十年,養育了三兒一女,這還是他頭一次對龐氏發這樣的脾氣。
龐氏一時有些愣住,醒過神來后方嚶嚶哭了起來,她撇過臉扭著身子不去看裴孝慶,一邊啜泣,一邊鼓囊著說道,“你說我見識短淺,那你得告訴我短淺在哪處,你什么話都不肯告訴我說,只叫我別急,我哪里能真的不急?镕哥兒還省心,小五小六可都沒著落呢,這兩個雖然懂事,可將來的前程未定,我這個當娘的心里能不操心嗎?”
她越哭越傷心,“書鈺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若她父親身上有爵位,也能錦上添花,說門更好的親事,咱們兩就這么一個女兒,素日你不是最疼她的嗎?若是將來镕哥兒有爵,書鈺在婆家也要挺直腰板,不受人欺負不是嗎?”
到底是結發夫妻,龐氏這么一哭,裴孝慶便有些心里發亂,他沉沉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坐到龐氏身側,將她身子掰了過來,用手指擦干她眼角淚滴,柔聲說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孩子們的前程我無時不刻不念在心里,至于爵位……將來也是有機會的。”
他頓了頓,“我從前讓你不要跟著大嫂胡鬧,對宸哥兒好一些,自然是可憐這孩子出生就沒了母親,其實也有我的私心。實話告訴你吧,咱們能不能承襲爵位,跟宸哥兒半點干系都沒有,你道為何襄楚王過世了這快二十年,當年的襄楚王府卻不曾沒入宮中?因為那王位,是給宸哥兒留著的!”
龐氏一驚,連哭得顧不得了,臉上尚還帶著淚花,就直問道,“老爺是說,宸哥兒將來是要承襲襄楚王的王位,所以從來都不會與宵哥兒搶鎮國公的爵位?這……這是從哪里來的消息,為何我從來都不曾聽聞過一絲半點?”
她狐疑地搖了搖頭,“不對,若早有這個旨意,宸哥兒早就接了,怎么會還呆在這里受大嫂的氣?”
裴孝慶嘆了口氣說,“別問我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我只知道這消息確鑿無疑,父親他也是知曉的。襄楚王戰功赫赫,最后為人所害,戰死疆場,他死訊傳來,先皇對父親諸多挑剔責怪,人人都以為是皇上是因為王爺戰敗丟了城池而遷怒到了父親身上,其實卻并非如此……”
他微頓,“那些朝上的事,你一個婦人跟你說了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宸哥兒將來是要承襲王位的,咱們不僅不能得罪他,若是大嫂下回再使壞時,還要想方設法幫著他,這便行了。”
朝堂的事,龐氏雖然看不透徹,但裴孝慶的話她卻是聽明白了,她驀得拍著胸口松了口氣說道,“這些年來,我雖然凡事都是依著大嫂的,但所幸在宸哥兒的事情上,沒有跟著大嫂胡鬧,否則真是……”
她說著,又忽然露出笑臉來,“是了,怪道老爺讓我凡事莫要多言,承爵的事不著急,這樣說來,倒確是如此呢。一門兩爵,這是多大的榮耀,父親和大哥絕不會放著爵位就不要了,長房只有宵哥兒,按著長幼次序,也該緊著二房才對。”
裴孝慶看著龐氏表情驟變,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眼神一瞇,又想起了什么,頓了頓接著說道,“從明日起,你便稱病閉門謝客吧,若是大嫂再有什么事要尋你,你只說你身子不好,精力不濟,推辭了她。”
龐氏眉頭一皺,“可大后日便是忠順侯府的秋蟹宴了,我已經答應了書鈺,要帶她一塊去見見世面,順便也好給她物色物色合適的女婿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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