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孫二一起來的那人一看打扮就只是個不入流的混混幫閑，平時連孫二爺這樣的人物都巴不著，這回屋里這個人，雖然不認識，想必來頭更大，進了屋就老老實實磕了個頭，把那個在賭坊里出千的人大概說了下。李光沛也沒有見過禿三，不過禿三有個最好認的特征——他是癩痢頭，要不然用的著一個禿字呢。可要不是他這么明顯的特征，賭坊那樣人來人往的地方，想注意到一個其貌不揚的普通賭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人先玩的賭大小，后來跟人一起搖骰盅，贏了幾把。輸的那個人不樂意，說他換了骰子，兩個人扯著打起來，我們的人就問問……”

這個問問肯定不是斟杯茶客客氣氣衣人坐下問的，不過這也不用細問。

“后來在他身上真搜出兩個骰子來了，按我們的規矩，第一回逮著這樣不開眼的也得給他見見血，他想跑，頭上的帽子掉了，露出個禿腦袋來，我們豹哥一棒子打在他頭上，那聲音跟敲木魚似的……咳，所以小人記得特別清楚。后來他還來過兩回，不過都沒敢再玩花樣。我們聽見跟他一塊兒的人喊他三哥。”

“后來呢？你有沒有再見過此人？不他的下落？”

這人忙不迭點頭，的。這人已經死了。”

“？”這倒是讓李光沛很意外沒有弄嗎？”無錯不跳字。

“沒有，”那人連忙保證快過年那幾年，京城的雪比往年都大。天也特別的冷，連有那有錢人家都買不著炭燒，那一般的人冢就更不用說了，有的一家人全擠一炕上取暖呢……”

孫二聽他越扯越遠。咳了一聲。那人趕緊說正題那窮漢無賴乞丐凍死的也不少，巡城的兵丁人手不夠，還雇了我們的去抬那種路倒尸。那個禿三他也在其中。我和一個都認出來了。”

“那和他一塊兒的人呢？”

那人搖了搖頭這個……沒留意過。”

李光沛問他原來在哪一帶落腳嗎？有沒有妻兒？”

“這個真沒見過。”

禿三死了，可李心蓮不知下落。按一般常理，禿三這種人拐了良家姑娘，一般也不會真的做起長久夫妻來，走水路往北方來，有可能在路上就會出手，隨便賣哪兒都省事。真帶來京城就要麻煩得多。

可是現在禿三一死。線索就斷了，無從查找李心蓮的下落。

李光沛以前覺得李心蓮不過是個小姑娘，就算她父母心術不正，她也頂多心中懷恨，暗自咒罵幾句。可是從她與人合謀。甚至可能是挑唆人來綁架的妻子女兒之后，頓時收起了小覷之心。這個姑娘年紀雖小，心計卻毒辣。雖然沒有做過對不起他們家的事，可是顯然，李心蓮卻十分記恨他們這一房。難道她真把五奶奶身死的賬算在自家頭上了？那會兒正趕著年下，哪里請郎中去？妻子也不過是念著同族的的親戚情分，幫著找了一個郎中，五奶奶傷勢太重，那純是五老爺的。

五奶奶死了。五老爺跑了，他們那一房徹底敗了。

李心蓮雖然跟著禿三跑了，可是李光沛沒有就此放過這件事。

他隱隱有種感覺，不找著她，不除掉她，只怕她還會為禍。除非能親眼看見她死了。李光沛才能放心。

那個人抬頭看了一李光沛一眼，雖然這位李爺沒綾羅綢緞，慈眉善目，也客客氣氣的，不象他們一路人，可人在他跟前就不自覺的拘束起來了。

李光沛看他欲言又止。

“你想說？”

“也沒……”那人猶豫了下那個禿三……當時我們抬尸，我說，他好象不是凍餓而死的。”

李光沛瞇了下眼他是死的？”

“我那個見過……吃砒霜死的人，他當時說，這人的臉色，跟吃了砒霜死的一樣。不過我們又不是衙門當差的，犯不著管這閑事兒，就和其他死尸拉去一塊兒埋了。”

李光沛手一頓，茶盞與茶托發出一聲脆響。

翠玉的消息最靈通，正跟胡媽媽說白天那事兒我早看那個錦云不順眼了，有兩咱們這兒送，只挑少爺在的時候來送，送了還不走，沒話找話說，妖妖嬈嬈的，一看就是另有盤算。”

胡媽媽就比她鎮定得多了，她都這么大歲數了，事兒沒見過？象錦云的那點兒心思，真算不得一回事兒。丫頭再翻騰也攪不起大浪來，要說錦云會遇上今天這樣的事兒，也是她自找的。

“咱們院兒里還一個呢。”

胡媽媽說的是誰，翠玉心里有數。

半夏這些天看著也不大安分。她是又林從家帶來的，按說，主母有了身孕，放一個通房也沒。可是半夏是個心大的，很有點兒主意。胡媽媽絕對容不下她這樣的。說句難聽的，半夏要是象傻妞一樣傻，只有臉蛋兒漂亮，那胡媽媽說不定還會勸著又林，就給她開了臉。反正幾年里頭不讓她生，過了這開始的新鮮勁兒，以后想擺布不行？

她越會打算，胡媽媽越不會留下她，好歹再過一個半月家里就要放人，鐘氏那兒都已經拿著花名冊在籌劃這事兒了，家里各處都有要放的丫頭，錦云年紀老大，名字肯定在上頭。至于桃緣居這邊，翠玉其實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可是又林現在還離不了她們，所以趁這回就把半夏弄出去。

至于大太太那兒……胡媽媽也一時想不出好法子來。奶奶有孕，大太太要賞個丫頭，這在京城是常有的事兒。婆婆賞的人，雖然也只是當通房，可是做的礙著婆婆的面子，也不好拿捏的太過了。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又林先從的丫頭里挑一個，這樣一來大太太就沒話說了。

半夏不能用，小英和翠玉也不能用，剩下四個丫頭……胡媽媽暗自盤算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去跟又林商量一下。

錦云這事兒是沒成，可是朱家上上下下妙齡丫鬟實在不少，今天這個不成，說不定會再來一個。就算她們個個都跟錦云一樣不成事，大太太也會賞人，這個才最堪憂。

大太太這會兒心頭最緊要的事就是能不能中，求神拜佛，燒香禱告。

又林之前是擔心，但是既然考完了，那擔心也無益。劉書昭探望她，他說的倒是很中肯表妹不用太擔心，依我看，表妹夫是必定會中的。”

他以前和朱慕賢是同窗，現在做了親戚，稱呼當然要改一改。不得不說，每次聽到朱慕賢喊他表哥，劉書昭就跟三伏天里吃了冰鎮西瓜一樣，不是一般的暢快。

“你又不是那判卷兒的官，你？”

劉書昭一笑。表妹嫁了人也還沒變樣兒，跟一樣。

“你要不信，那我就不說了。反正你等著，將來肯定有鳳冠霞帔給你穿戴。”

又林瞅了他一眼你先給我表嫂掙一副誥命同說吧。我可等著你們高中哪，我就把那院子另外賃出去，那可是進士住過的地方，文氣旺著呢。”

劉書昭難免搖頭晃腦的感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表兄妹說笑幾句，劉書昭才說雖然來了京城幾個月了，可是天天閉門不出，回了家旁人問我京城樣兒，我可答不出來。這兩天我和謝兄四處走了走，去了相國寺，還爬了一回琵琶山。那山一端好似琴頸，后面是半梨形狀，遠望就象一把琵琶，果然名不虛傳。”

又林心說，你來京城幾個月不京城樣兒，我都來了一年也不也不嗎？相國寺倒是去過。可那是陪著老太太、大太太去進香的，連山門樣都沒看見，光拜菩薩了。琵琶山是在城外，當然更不可能見著了。

男人在這上頭可比自由得多了，只要有路引哪里都去得。就只能關在家里，整日整日對著頭上四方方的一塊天消磨幾十年歲月。

劉書昭緊張嗎？也緊張。不過他很想得開。今年不成，三年后再來考一回。臨來時家里就是這么囑咐的，生怕他太過著緊了，反而把身子給搞垮。東潭就有一戶人家是這樣的，那家的埋頭苦讀，廢寢忘食，好歹是中了個秀才。可是才剛中了就一病不起，拖了小半年還是去了。這可把劉書昭的娘嚇得不輕。考不上不打緊，只要平安，那比都強。考不上進士，舉人身份也足以光耀門楣告慰祖宗了。自家反正不缺吃穿，能做官當然是錦上添花，不得中，也一樣過著富足的日子。

天下的父母心都差不多，孩子有出息當然好，可是相比之下，孩子的平安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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