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那里自然也得了一盆。韓氏父親活著的時候,倒是個很風雅的人,愛蒔花弄草,菊花也養過。可惜從父親故去,家里一日比一日敗落,也沒有養花的閑情了。
現在再看著這菊花,韓氏心中很是感慨。
她其實并不比鐘氏好多少。鐘氏為家務煩心,韓氏卻在擔心自己的肚子。
補藥吃了不少,夫妻倆也是時常親近的。悄悄的讓郎中看過,也說她沒有問題。
可是沒有問題,怎么會一直沒動靜呢?同一年成的親,四房兒子都生下來了,她這還顆粒無收。
就算沒兒子,有個女兒也好啊。
朱慕賢的兒子還沒取大名,老爺子挑了個原字給他做乳名。在老太太那兒請安時韓氏看見過又林抱著的孩子。白胖而可愛,小嘴里發出咿咿呀呀的寓意不名的聲音。
婆婆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要不是在忙著小姑子的親事,肯定不會讓她好過。
等她忙完了這段日子騰出手來,只怕就會有所安排了。
朱長安看出她為這個憂心,倒還安慰過她幾回。不過是他們都年輕,兒女的事情要講求緣份,不必急在一時。
丈夫雖然體貼,可是公婆未必這樣想。
再說,還有個劉姨娘,還有兩個大丫頭……她們都在一旁虎視眈眈的,令韓氏難以安心。
劉姨娘經過敲打,看起來倒是變得老實了。是不是真的且不論,起碼看起來是規矩多了。
她很明白。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無依無靠,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朱長安的喜愛。可是女子的青春很短暫。將來她怎么辦?下半輩子怎么辦?
得有個孩子。
美貌只是曇花一現,男人的溫存更靠不住。
如果說韓氏盼孩子的心渴切,劉姨娘只怕比她還渴切。
韓氏沒有孩子,也還有少奶奶的地位。劉姨娘一旦韶華不再,那就是一無所有了。年老色衰的妾是什么下場?看大老爺那院子里跟活死人一樣的姨娘活得無聲無息的姨娘就知道了。她們早已經被人遺忘。平時也根本不在人前露面,活著與死了的區別也就是多那么一口氣。
韓氏身邊的丫鬟春蝶輕聲說:“奶奶,藥熬好了。”
韓氏點點頭。
藥湯端了上來。看起來是沉沉的褐色,看著就讓人反胃,更沒有胃口喝下去。難受的其實不是喝藥。而是喝藥時候充滿期待。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韓氏捏著鼻子把藥喝下去,春蝶忙端了清水給她漱口,又端了蜜餞來。
韓氏搖搖頭。小時候吃藥總要配蜜餞,甜甜嘴,把藥的苦味暫忘掉。現在吃蜜餞也不覺得甜了。
“奶奶……其實,四少奶奶當時也吃藥調理身子來著。她那會兒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藥——要不,咱們去打聽打聽?把方子討來瞧瞧,沒準兒您吃了也……”
韓氏還沒說話。旁邊另一個丫鬟夏蓮就啐她:“別胡說了,人和人可不一樣,藥可不是混吃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韓氏心里也是一動。
藥當然不能混吃,但是李氏當時是請什么郎中給開的方子調理的?要是能把那郎中請來也給她瞧瞧。開個方子調理調理,沒準兒她也能……
大太太二太太不合,下頭這些晚輩們也不怎么親近。韓氏和又林雖然年紀相當,進門時間也差不多,按說該有共同言。但事實是,除非在老太太那兒或是在別的地方偶然碰面,她們從來沒有主動拜訪過對方,更沒有正經交談過。說是妯娌,可是關系其實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日久見人心,韓氏覺得四少奶奶李氏其實是個好相處的人,待人從來都和和氣氣的,從來沒有主動刁難找碴的時候。她對老太太,大太太都很孝順,跟大嫂鐘氏也算是和睦。
韓氏覺得,要是向她開這個口,多半她是不會拒絕的。
只是,得找好機會。可不能事情還沒成,先令自己婆婆忌憚生厭。
韓氏很快找了個機會——瞅著去老太太屋里請安的機會,從老太太那兒出來的時候,韓氏就跟在又林后頭不近不遠的走著。經過夾道時,韓氏加快腳步趕上前去,喚了聲:“弟妹。”
又林轉頭見是她,也客氣的招呼了一聲:“三嫂。”
請過安各人走各人的,這邊可不是韓氏回去的方向。
“正好遇著你,我給原兒做了個肚兜,就是不知道大小合適不合適。”韓氏就勢和她并行,一起往前走。
又林有些意外,不過回話仍然很得體:“讓三嫂費心了,想來一定是合適的。”
事實上除了娘家送來的,又林沒給孩子穿過別人的針線。不僅僅是不放心,更多的也是為了安全考慮。
韓氏怎么會想起來給她的孩子做東西呢?
長房和二房之間的關系大家心知肚明,時刻等著揪對方的錯處呢。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桃緣居門口了,又林客氣了一句:“三嫂進來喝杯茶吧。”
她的邀請只是句客套,結果韓氏馬上接了句:“好,那就叨擾弟妹了。”
韓氏肯定另有所圖。
又林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一點。
韓氏拿出來的肚兜用紅綢布包著,肚兜是紅綾白里,上頭繡著花草。這倒罷了,那草葉子上頭還趴著一只綠油油的大蟋蟀,繡得活靈活現,看著十分討喜。
“喲,好細致的活計。”
韓氏抿嘴一笑。
她娘家早敗落了,針線活兒可真沒少做。這一手針線,又林可比不上。
看起來這個肚兜是用了心做的。
貴重的禮物,韓氏其實也拿不出來,就算勉強湊出來,李氏是有錢人家的閨女,也肯定看不上眼。這肚兜雖然不值什么,但是用了心思,禮送得也有誠意。
茶端過來,又林說:“三嫂嘗嘗這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你快別客氣了,這茶喝著挺好的,味兒清,平和。我聽說你那間鋪子里就賣茶葉?幾時帶我去瞧瞧,讓我也長長見識。”
客套了一會兒,話風慢慢轉到孩子身上來。
又林這才明白韓氏的來意。難為她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其實她就算不送東西,也不這么客套來客套去,她要問什么,又林也不會藏私不和她說。
這本來就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
“方子有用沒用,我也說不上來,這調理身子也不是一日兩日就見成效的。當時請的郎中是我娘家那邊兒的一位老郎中,名聲不大顯,是有真本事的,可惜就是離的太遠了。要遇到個有真本事的大夫,真不是件易事。”
韓氏心一沉。
消息是問出來了,可是那郎中遠在于江,她哪里能請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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