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然見她的眼神，就可想象出她此刻心底泛濫成災的猜測，便瞪她一眼說：“吳茵，泡一杯茶過來。”

吳茵這才“噢”了一聲，細腰一扭，到飲水機前撅起翹臀，給楊纓泡茶。

有吳茵在旁，兩人都不說話。

吳茵那個心癢啊！心道：“你們隨便講什么都可以啊，好讓我知道你們之間關系。一對俊男美女，肯定有故事。”

等吳茵泡完茶，葉之然說道：“你把我桌子上經濟小區的財務報表拿到服務中心復印一份。”

吳茵只得一步三回頭地悻悻然而去。

等吳茵離開辦公室，葉之然抬眼看了看楊纓那張曾經很熟悉的臉。她的臉龐雖然依舊精致漂亮，但如今已多了一些與年齡不相稱的深沉。他感覺她突然找來必定有事，便開口道：“楊纓，我們到外面走走吧。”

楊纓不說話，只是輕輕頜首。

四年時間不算短，葉之然感覺她有些變了，變得目光過于成熟，更且滿腹心事。

這邊吳茵急匆匆復印完報表回來，見葉之然辦公室已空無一人，自然惹得她滿腹疑問。

事實上，楊纓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也讓葉之然滿腹疑問。

從鎮政府出來后，兩人慢慢走到剡溪岸邊。葉之然問：“你來過常嘉嗎？”

“第一次來。”

在j大讀書時，葉之然經常約楊纓出去。每次出去，都是葉之然說話，楊纓靜靜地聽。她不是一個喜歡說話的人，喜歡安靜。

葉之然用平淡的口吻問：“聽黃瑜雯說，你快要結婚了？”

楊纓點點頭，道：“女人到了年齡總要結婚的。”

“你喜歡黃強？”

楊纓頜首。

葉之然知道她的歷史，她曾經單戀自己的姐夫。很深的那種。于是追問一句：“真心的？”

這次楊纓眼睛中露出一絲慌亂，但她很快掩飾過去，道：“這不重要。”

葉之然迅速轉頭。道：“怎么不重要？如果兩人勉強生活在一起，會痛苦一輩子的。”

“我記得曾經告訴過你，自從姐姐遭遇車禍后。我已經感到生活非常的無趣。”

讀書的時候，葉之然追求楊纓兩年多。但楊纓對他始終很平淡。葉之然后來才知道，她為姐夫所感動，愛上了不顧一切堅持與癱瘓姐姐結婚的姐夫。也正是這個緣故，盡管她感覺葉之然不錯，但就是不能接受他成為自己的戀人。

葉之然詫異地問：“楊纓，這么多年了，你還沒有從里面拔出來？”

楊纓停下腳步，反問：“你知道我畢業之后發生了什么事嗎？”

“什么事？”

楊纓開始慢慢地流淚，道：“我畢業不到一個月。姐姐為了不耽誤姐夫的終身，坐輪椅經過家門口的石橋時，跳河了。”

葉之然震驚地問：“真的？那你姐夫呢？”

“姐夫隨后告訴了我一個故事。”

“什么故事？”

“我記得和你說過，姐姐長得很美，讀大學的時候。有許多男生追她。”

葉之然點點頭，道：“我知道，你說過多次。”

“但她卻愛上了姐夫。姐姐的追求者中有一個人很有背景，追求姐姐不得，便想阻擾姐姐和姐夫的結合。有一天晚上，姐姐和姐夫在馬路上閑逛。突然有輛汽車向姐夫沖了過去。姐姐是為了救姐夫才被車撞的。”

“那他們報案了沒有？”

“他們兩人都沒有看清司機的臉，因為事發突然，連車牌號都沒有看清。報案有什么用？”

“你是在你姐姐跳河后才從你姐夫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的？”

楊纓點了點頭。

“那你姐夫呢？他現在怎樣？”

楊纓雙肩不停地顫抖起來，淚水從她光潔的臉頰上肆意流下。過了一會，她才痛苦地說：“姐夫處理完姐姐的喪事，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姐姐是為了救他遭遇車禍的，又為了他跳河。姐夫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不到一個月，他就瘋了。”

葉之然望著眼前這個傷心欲絕的初戀女友，震驚之下竟找不出相勸的理由。

良久，楊纓才稍稍恢復平靜。

葉之然說道：“楊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我們不應該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他自己也知道這句話蒼白無力，楊纓和她姐姐的關系愛有多深他不知道，但她單戀姐夫卻為他熟知。

楊纓反問一句：“可能嗎？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是這個下場？”

“你有自己的生活，再說馬上要結婚了，糾結于往事對你來說很殘忍。”

楊纓凄美地笑笑，問：“葉之然，你知道我為什么去美國嗎？”

葉之然道：“這是一個很好的選擇，離開國內，可以淡忘過去。”

“錯了！我去美國只為了一件事。因為姐夫在姐姐故世后告訴我，他心中的猜測。”

停了停，又道：“那個曾經追求過姐姐，又心懷不滿的人就在美國。”

葉之然感覺自己簡直在聽一個錯綜復雜的偵探故事，腦子有些短路了，問道：“你去美國是為了追查那個人？可你們都是建立在虛無縹緲的懷疑和推測上。”

楊纓一字一頓地說道：“就因為僅僅是懷疑、推測，所以我才會千方百計地接近他，去求證。”

葉之然想到一個可怕的問題，驀地一驚，睜大眼睛問：“啊？你，你，你說他就是……？”

楊纓肯定地點了點頭。

葉之然一臉不相信，再問一句：“他就是？”

“就是。”

天！葉之然不可思議地看著楊纓。她遠渡重洋是為了追查姐姐、姐夫慘案的元兇？以她一個嬌弱女子，即使查出來車禍的肇事者是誰，又能怎么樣呢？

以葉之然的沉穩，此刻都有些驚悸，想到可能引發的后果，他立即說道：“不！楊纓。你不可以和他結婚，萬萬不能。”

聯想到楊纓的執著和她超高的智商，葉之然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沖到心口。黃強就是那個追求楊纓姐姐不得，而駕車沖撞的肇事者？！既然明知他就是肇事者，她還要和他結婚，背后必然隱藏著巨大的報復計劃。

一個美麗而有智慧的女子，不惜委身下嫁仇敵，這讓葉之然都有些不寒而栗。

楊纓這時候卻淡然地一笑，道：“做了錯事總要付出代價的。”

“但是，你想過自己沒有？你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甚至是一生的代價！你這么漂亮，這么優秀，應該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正常的生活。值得你這樣舍棄了自己，去實施報復嗎？”

楊纓剎那間猶豫了一下，眼中閃過復雜的色彩，隨即堅定地說道：“如果姐夫沒瘋，我也許不會作這樣的選擇。”

這話雖說得語調平緩，但葉之然聽得出楊纓的決心。

葉之然于是莫名其妙的有些慌亂。他明白，這是因為牽涉到黃瑜雯。

問題是，楊纓究竟有什么樣的瘋狂計劃？他有沒有辦法阻止？

葉之然便定了定神，問：“楊纓，你有什么計劃？找我來又為了何事？你應該知道我和黃瑜雯的關系，她管我叫哥的，而且將我當做了很親近的人。”

楊纓道：“我只請你了解一下，八六年六月，黃強在哪里？還有，他什么時候學會開車的。我看過他的駕照，時間有些不符。但這不能說明問題。以他父親的身份，他應該早就接觸到車子。”

葉之然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幫你，而且，我勸你走正常的渠道解決問題。你應該清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要劍走偏鋒。”

“你是官場中人，比我更清楚權力在現有架構中的作用。如果我走正常途徑，公安局會立案偵查六年前的這個案子嗎？即使立案了，他們會給出什么結論？你不會不知道吧？”

葉之然漸漸地醒悟到，既然楊纓早就認定黃強是肇事者，并間接造成了姐姐、姐夫一死一瘋的結果。她想要報復，在美國豈不是更加容易？而她現在選擇回到國內實施報復計劃，并且不惜委身下嫁，下這么大的成本，可見她報復對象已不限于黃強一個人。這讓他更為擔心。既為她，也為黃瑜雯。

“楊纓，在j大，你第一次對我說深愛你的姐夫時，我當時非常震驚。但是，今天你又讓我感到震撼，強烈的震撼。我不否認你的姐姐、姐夫是一對可歌可泣的愛侶，他們的結局讓人非常惋惜。但是，你不應該作此選擇。”

楊纓抬起臉，說道：“姐夫在我心里無人可以替代，每次看到他那癡呆瘦弱的臉，我都會心中流血。說實話，如果他沒有瘋掉，我不會這樣做的。”

又道：“我現在已經收集完了證據，隨時可以開始執行計劃了。只不過一旦行動就無法收回，為了慎重才讓你幫忙核查。”

葉之然心中一動，楊纓回國已經一年多。這段時間她經常出沒黃民海家。既然有心報復，她會不擇手段地收集對黃家不利的證據的。很有可能，現在她手里已經掌握了黃民海的某些證據。要毀黃家，就要先毀黃民海。

想到這，葉之然立即說道：“楊纓，不管什么結果，我都不允許傷害黃瑜雯的。”

楊纓悠悠地問：“你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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