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一片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可思議地說：“你？！”

雖然法斯特一再向他提到地球，但他完全沒有把他和地球保護組織聯系起來。一個龐大家族的未來家主、一個超S進化者的獨子，居然反對進化者，并試圖逆轉進化，把人類拉回到地球時代的平凡中？！

法斯特向后一靠，十指交叉，輕松地說：“事實上，我正是這個組織的帶頭人。”

舒宇看著他，半晌無語。

法斯特微笑道：“當然，這個組織并不是我建立的，看我的年齡也知道。因為某個機緣，我得到了它，發現它正是我所需要的。”

舒宇這才擠出一句話，問道：“為什么？”

法斯特說：“有很多原因，但起始點……”他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是因為我的父親。”

“英尼特·深海，那個超S進化者？”

“對……”法斯特笑了起來，“一個超S進化者。”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但下面卻隱藏著明顯的暗流：“一個眾所羨慕的超S進化者，卻拋棄了自己身為父親的責任，身為丈夫的責任，身為家主的責任……這樣的進化，用來做什么？！”

舒宇揚了揚眉：“我很同情，不過……就這樣？”

法斯特凝視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一個兒子的悲傷，你覺得不夠？”

舒宇說：“不，很夠，但我并不覺得，這是全部理由。”

法斯特站了起來，走到桌邊，撫摸著桌上的一個裝飾物。那里并不是光線的聚集地，舒宇這才注意到，那竟然是一個頭蓋骨！看那質地、看那光澤，就是真正的人的骷髏！

法斯特把它捧了起來，說：“這是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他在非進化者的聚集地成長，在瀕臨成年的時候進化，卻從來不把自己當成一個進化者，始終無法割舍那些愛、那些悲傷、那些痛苦……”

他注視著這個頭蓋骨，眼睛里是深刻而鮮明的感情：“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遇見了他，他把他的所有思想，真實地傳達給了我，讓我和他一起，看到了進化者一直忽視的那些事情……”他突然轉過頭，向著舒宇一笑，眼睛在黯淡的光線下黯沉無比，“你知道嗎？你所說的那場屠殺，我曾經在場。”

舒宇愣了愣，這才想起之前自己激憤而下，沖口而出的事例之一——

“三名進化者重傷落入狂潮領，一群非進化者救了他們，他們保住了命，這個非進化者村落卻被他們的接應人員全部屠殺，一個不留！”

他震驚了：“狂潮領？你當時在場？那是……八六七年，你當時才十歲？！”

“可不是。”法斯特聳聳肩，“當時我在被師父帶著，在狂潮領住了一年，在非進化者的村落里，住了一年。我在那里重新享受到了真正的親情，也交上了朋友。但是一年后……”

他又低下頭，眼睛里如同有血與火相互交織。

他沒有具體描述當年的事件，但從他的眼睛里，舒宇卻看到了更多更多，因此徹底地沉默下來。

半晌后，法斯特打破了這份讓人難耐的沉寂：“所以，師父死的時候，我就把他的擔子接了下來。理所當然，難道不是嗎？我把他的遺骨帶在身邊，因為他說，他想有一天，能夠見到那個被改變的新世界！”

他皺起了秀美的眉頭，說：“而且有一件事，我一直覺得非常奇怪……你不覺得，人類對于非進化者的態度，實在太古怪了嗎？”

舒宇迷惑地看他。

法斯特緩緩說：“人類為何要那樣苛待非進化者？要知道，非進化者的比例不是1%，不是2%，而是30%！而且，即使在這些非進化者里，也隨時有可能產下具備能力的后代……”

他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疑惑，繼續道：“我查過很多資料，想要看看，這苛待從何而起，但是……不得要領。”

這段話讓舒宇也不由得深思起來。可能是從小就身處那種環境的緣故，對這些事情，他覺得憤恨，覺得不平，但從來沒有覺得異樣。說起來的確也是，他補充道：“很多事情，明明不需要用非進化者也可以完成的，比如挖礦，事實上也是以機器人為主……為什么又要把非進化者驅趕到那種地步？”

這樣一思索，不對勁的事情越來越多。兩個人對面苦思，但始終不得要領。

最后，法斯特舒了口氣，一手拿著頭蓋骨，一手向舒宇伸出，問道：“你，舒宇，一個不認同自己身份的進化者，你要加入我們嗎？要跟我們一起破解這些謎題，改變這些現狀嗎？”

舒宇凝視著他，沉默良久。

這個時候，他腦海里浮現出很多東西。父親的目光、母親的手、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的笑臉。除此之外，意外的還有馬場上文靜的淚水，騎士比賽中女生們帶著微微恐慌的支持。

無數的景象在腦海中生成，又漸漸淡去。最后殘余的一點憤怒變成了一絲火光，在內心深處緩緩搖曳。

過了很長時間之后，他伸出手，卻沒有與法斯特交握，而是輕輕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舒宇搖頭說：“我現在不能確定。我現在看到的東西還太少，還不能確定未來的道路。不過老實說，你打動我了。我發誓，我會認真考慮。”

法斯特深深地看著他，最后，他笑了起來。他用力握了握舒宇的手，手掌干燥而穩定：“我等著，希望能夠有攜手合作的那一天！”

舒宇異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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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斯特獨自站在艙室的窗邊，凝望著遠方夜空中那顆蔚藍的星球。他的手指輕撫著光滑的頭蓋骨，唇畔帶著微微的笑意。

拉芙快步走了進來，看了一眼法斯特，冷“哼”一聲，道：“挨了打，心情還很愉快？”

法斯特摸了摸嘴角，苦下了臉：“很痛的啊，你別欺負我。”

拉芙一揚眉：“值得？”

法斯特深思著微笑起來：“現在看起來，還是值得的。未來嘛……再看吧。”

“哼，希望吧！不過我倒是很奇怪，盡管對我們來說，人才非常難得，但你也沒必為一個人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法斯特若有所思地說：“他有些不一樣……我說不太清楚，但是他有些不一樣。我覺得，他還隱藏了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而這秘密，值得我付出更多……”

舒宇不在現場，如果他在的話，聽見法斯特的話，一定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法斯特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對拉芙說：“地球那邊有什么消息沒有？”

拉芙說：“今天沒有，昨天有發消息來催我們趕緊過去。”

法斯特說：“之前龍老師就說有了一些新進展，應該是有什么東西……”

他話沒說完，艙門被敲了兩下。兩人抬頭一看，發現是舒宇重新走了回來。他猶豫了一下，問道：“說起來，你們能接收一個人嗎？”

窗外，無盡的星空依然璀璨靜謐，仿佛無論人類做什么，都永遠保持著同樣的形態，永遠冷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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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斯特究竟跟你說了什么？”

回程的路上，瓦格莉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舒宇把巴克留在了法斯特身邊，他沒法把他帶回去，而且從他之前的態度來看，巴克的想法倒是非常傾向于地球保護組織的。

希望他能夠找到自己的道路……

法斯特一行人回到了他們自己的船上，雙方發出告別的信號燈之后，就分開來，走上了各自的道路。

黑色的戰斗空艇在星空中無聲地疾馳，來的時候滿是急切與威脅，回去的時候卻平靜了許多，輕盈得像是黑夜自己的影子。

舒宇留在戰斗空艇的艦橋里，也不顧大胡子艦長古怪的目光，徑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瓦格莉瞪著他看了老半天，發現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一無所覺，最后終于問出聲來。

舒宇驚醒了，思索片刻，保留性地說了實話：“他想拉攏我去深海家族。”

瓦格莉立刻皺眉：“深海家族怎么會找你？”

話剛出口，她馬上發現了其中的歧義，立刻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舒宇不以為忤：“你是覺得深海家族家大業大，沒必要隔著一個銀河系找人是吧？”

瓦格莉點頭。

舒宇說：“之前在學校里時，他來找過我，也不知道你跟他說了什么，引起了他的興趣……”說著，他看了瓦格莉一眼，瓦格莉皺起了眉，想起自己曾經跟對方說過什么，神情更加凝重。

“但當時，我們就非進化者，有一些分歧，他想知道我對這個問題的容忍度……”

舒宇說得不盡其實，瓦格莉突然伸手阻止他，笑了起來：“你不用對我解釋了。是我弄岔了，這是你們兩人的事情，你也不用想一些話來敷衍我。”

舒宇有些慚愧。是他堅持要向法斯特質詢真相，瓦格莉才調派戰斗空艇，帶著他過來，現在有事就瞞著她，是不是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

他想起不久前問法斯特的一句話：“把這樣的秘密隨便告訴我，是不是有些莽撞？”法斯特微微一笑：“人在世上，總要冒些險的。希望你讓我覺得值得……”舒宇舒了口氣，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個絕大的秘密，絕對不能告訴瓦格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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