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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體面,要清譽的人又重新待嫁,這事擱玉璧身上,她覺得自己也會顧慮重重。年少時的情感,她也知道有多真有多重,人總是慣于把一輩子最真摯純粹的情感都放在這樣溫柔美好的時光里。而且時光總是厚愛這樣的情感,總是會使它變得越來越動人,越來越清曼,更何況薛甘霖本身就是足可以用很多美好的字眼來形容的傾城紅顏。
不能怪她沒自信,她且未必敢說蕭慶之現在在她心里比傅定逢更重要,自然不會要求蕭慶之把她看得比那段動人心魄的曾經更重要。
想到這些,玉璧又覺得自己縮回起點了,他們都是敞不開心扉的人,卻總是處處強求,既強求對方,也逼迫自己。只是,這也是因為想要好好生活啊,既然曾經已經變成曾經,強要留住便太過奢侈。
看向凝神瞅她尚在怔忡中的蕭慶之,玉璧搖搖頭說:“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只是覺得意外。”
而且,心里覺得難過,明明那么努力了,還是無法令彼此抵達對方心里。他們成親是種種意外所促成的結果,這已經無可更改,于是他們奢望婚姻生活成為期待的樣子,但是這真的不容易。
他們都很努力了,只是還是難以合成一個完整的圓。玉璧看著蕭慶之,心頭澀澀的:“我們好像再努力,也難以傾懷,這不能只怪你,這場婚姻終究是我們的事,而不是誰一個人可以成就的。”
“玉璧,我知道薛姑娘來越州的事。選擇這時候去越州,是動過念頭要去打探一下,但是,玉璧。我從沒有想過要與薛姑娘再有任何糾葛,甚至沒想過要見面。這事,是我欠考慮……”蕭慶之本來確實想說。可昨天那么好的氣氛,他愣是不忍打破了,結果就拖到今天,于是玉璧自己知道了。
玉璧開口打斷了蕭慶之接下來要說的話:“蕭慶之,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就算我們這么用心地維護它,但事實上我們都必需承認。這有多么困難。”
不待蕭慶之開口,玉璧又接著說道:“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或許我們都應該保留一些東西,給彼此留一點余地。一味要求彼此徹底敞開心扉本來就不容易,父母子女間都有需要保留的秘密。何況是夫妻之間。在這之前,我們各自生活了那么多年,肯定有一些事,是無法和對方分享的,那就留著。”
“玉璧,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我盡量寬慰自己,保持一點距離也好,因為不知道什么就會失去。你卻跟我說不要這樣。那你告訴我應該怎么樣?”玉璧“騰”一下站起身來,卻不想正好和蕭慶之臉對臉,鼻息相聞地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別哭,是我的錯。”蕭慶之眼睜睜看著玉璧一點點縮回去,又眼睜睜看著她眼淚盈盈地涌起淚花。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自己落淚了。因為她的表情還是那么平靜,語調還是那么舒緩,甚至連一點情緒的起伏都聽不出來。
他的食指輕輕抹過眼角,擦去她的淚珠,看著她強壓著淚,不再讓淚水滾落下來,蕭慶之一聲嘆息,伸手把她摟進懷中。她不掙扎,也不再說話,連眼眶里的淚水也已經消散了:“不許退回原點去,玉璧,現在說什么都無非是事先早知道如何如何,這樣的話總是很虛假。此番去越州,我做明白,你看清楚,可好?”
玉璧明白,他們是圣旨賜婚,除非雙方都愿意,然后再到淳慶帝那里去請罪,否則誰來也拆不散他們倆。而且一旦淳慶帝過世,繼位的皇子是沒有資格解除先帝所圣旨賜下的姻緣,所以芍藥才會說,只要他們不離心,就不會有問題。
但是,婚姻這件事,你既無心我便休,玉璧不想強求。她只是在想,如果能早那么一點,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
“蕭慶之,是不是心里有喜歡就會患得患失,是不是因為心里有喜歡,就容不得有任何慢待。可是現在這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明明是想跟你說沒關系,畢竟誰都會有年少時美好的回憶,我們都無法回避它。可是話到了嘴邊上,就像是在質問你為什么要瞞我、哄我。”玉璧沒力氣多說話了,所以又坐了下來,抵著桌案有蔫巴秧地說著。她身上還有傷,喝了藥本來就沒力氣打瞌睡,現在覺得自己很累,也很傻。
“其實,我以為憑你的性格,會揪著我的領子瞪著我說,你居然敢騙我,好大的狗膽,還不快點老實交待,交待得讓我滿意了跪個搓衣板就行,交待得不滿意,就自己去把自己填西潭里鱷魚的五臟廟。”蕭慶之一直覺得玉璧挺彪悍的,不是說脾氣性格,而是面對事情的時候,往往有股子狠勁,不管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就算趴桌上沒力氣了,玉璧也因為這句話直起身來瞪著蕭慶之,卻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然后她指著蕭慶之的鼻子說:“胡說,我才不是這樣的人,你少逗我,別以為把我逗笑了就算完事。真到我要收收拾你了,才不會這么輕松痛快地讓你過去。”
本來挺沉重的氣氛,一下子就被蕭慶之戳破了氣兒,見她笑了一聲,神色也有些松動,蕭慶之才算松了一口氣。別說,玉璧剛才的樣子真把他嚇住了,而且,他覺得玉璧的愿意不是嚇他,而是真的打算就這么和他人潮人海里相見如陌路:“玉璧,你能跟我說明白,這很好,不管什么事,就算再如何也不要憋在心里。我若錯了,認打認罰,你若錯了……”
“怎樣?”
“那也是我的錯!”蕭慶之一看,形勢比人強,還是痛快爽利點好,別再把自家小玉璧弄得退回殼里去。要知道,他費了老大勁才拽出一點來,蕭慶之打定主意,以后有什么說什么,一刻半刻都不遲疑,省得再出現這樣的誤會。
當時說明白了,玉璧就算生氣,也不會像剛才那樣,眼神都飄飄忽忽的,像是隨時準備消失不見一樣。這丫頭就這點不好,遇上事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跑得遠遠的,最好誰也找不見她。
“好了,不說了,我困了。吃點東西到馬車上睡覺,你讓令武駕車慢一點。”玉璧不想再把這個話題扯下去,她的心情依然還是那么復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是在粉飾太平,還是真的已經想開不再追根究底了。
一路上,玉璧在閉著眼睛睡覺,蕭慶之就低頭垂目看著她睡。他何嘗不是心情復雜,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確定過自己的心思,他確實期待和玉璧一起活到白發蒼蒼,他繼續給她燒菜做飯,繼續聽她叨叨著刀工火候。但兩人之間好像總隔著點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真的非要說是薛甘霖,似乎又不完全是,好像還有其他的因素在。
“這丫頭,殼太厚。”這意味著他要在敲開自己的保護殼后,還得再接再勵,敲開玉璧的殼。
大約到黃昏時分,玉璧就醒過來了,她睜開眼,就見蕭慶之雙眼正盯著她看:“馬車停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沒停多久,餓了吧,客棧里已經點好了菜,讓他們準備去了。”蕭慶之說著扶起她來下馬車。
雙腳一著地,玉璧又想起件事:“有些事不說就會釀成誤會,所以蕭慶之,有件事我必需告訴你,想想,也總比你從別的地方知道更好一些,至少更有心理準備。”
“嗯,你說。”
“芍藥說,你當年太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不解風情,所以沒看懂。其實在你對薛氏女動心念的時候,她也同樣有心意,只是她大概不像我似的沒臉沒皮,所以把這話放在了心里,既沒有說破,也沒有做破。偏偏你竟以為她對你完全不動念,居然就此錯過了,其實,我也是因為這個才那樣的……”玉璧輕咳一聲,然后就要撇下蕭慶之,自己先進客棧。
沒想到,蕭慶之一把攔住她,低聲悶笑:“連芍藥都知道的事,難道我會不知道,只是錯過了就錯過了,我雖仍愿她過得好,但并不會牽扯進她的人生里。既然當初已經各自走了不同的路,如今再回頭,便是著相了。”
“啊……你,你居然知道。”這才讓玉璧真正意外,一下子,玉璧就覺得自己今天上午真的傻到姥姥家去了。自怨自憐又糾結半天,結果,人家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過,芍藥不該多嘴。”別看蕭慶之對玉璧縱容得不得了,可對下屬和身邊隨侍的人,他雖護短,但從來要求嚴格。芍藥有話,可以跟他明說,但是突然對玉璧說,就顯得芍藥心思太多了。一個心思太多的婢子,不管是為好為惡,都不在蕭慶之的容忍的范圍里。
自然,蕭慶之不會為難這個從云州一路跟自己到京城的丫頭,但是,并不意味著他就會視若無睹下去。縱容玉璧,那是因為玉璧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為人夫君者,縱容妻子本就應當,但身邊其他的人不在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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