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的目光緊盯著桌上的茶壺,眼中的怒火似乎想把茶壺燒成灰燼(內容)。大夫告訴他,于翩翩是小產的脈象,卻非小產。他還告訴他,若是再耽擱片刻,她恐怕命不保。他更告訴他,茶水中有極為霸道的,于翩翩此生都無法懷孕。
掌柜額頭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他已經問過了所有的伙計,沒人給于翩翩送過茶。眼下,也不知道這位“翩翩姑娘”和沈大公子是什么關系。發生這樣的事,他怕自己人頭不保。
長順不時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沈君昊。于翩翩之心,京城人人皆知。事到如今,他只想知道自家公子會怎么善后。以于翩翩歌姬的身份,只要老太爺在世,她絕不可能踏入沈家半步。至于說外室,自家主子過得了自己那關嗎?
炙人的沉默中,店小二在房口探了一個頭,小心翼翼地叫喚:“掌柜的……”
“有什么話直說。”沈君昊的聲音冷得能把空氣凍住。
“是……是……這樣的……”小二結結巴巴,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回……回……沈公子……”眼見著沈君昊不滿地看了自己一眼,小二眼睛一閉,快速說道:“有人看到大半個時辰前,有兩個人先后鬼鬼祟祟上過樓……”
“帶我去看(200章節全文字)。”沈君昊站起身,掃了一眼依然昏的于翩翩,吩咐長順在房內看顧著。
官驛的后樓梯處,張鐵槐拉住正上樓的張泰,壓著聲音說:“掌柜的和大夫都上去了,應該是已經出事了。”言下之意張泰不用再去查探了。
張泰搖搖頭,小聲說:“不行。姑娘交代的事,我怎么都應該查清楚了才能回去回話。”
“你回稟告的時候我已經打聽過了。沈公子和沈將軍包了一整個樓面,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之前洪嬤嬤也是找人假扮了店小二,好不容易才混進去的。”
“那怎么辦?”張泰一臉急。原本云居雁打算親自來官驛,就是知道他一個下人,根本見不到于翩翩。之后她害怕時間耽擱太久,來不及阻止,才命他騎快馬過來,哪知道還是遲了。看張鐵槐面凝重,張泰喃喃:“張管事。姑娘急得不得了,她說不管怎么樣都不能鬧出人命,可上面到底什么情況我們也不知道,如何回去回話?姑娘讓小的騎快馬過來……”
“你是騎里的馬兒過來的?馬呢?”
“就在馬槽。”
“快去把馬兒牽。千萬不要讓人看到!”張鐵槐說得又急又快。
張泰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了。若是讓人看到云家的人或者馬出現在這里,再聯想于翩翩突然出事,他們家姑娘恐怕跳入黃河都洗不清。此前。他們是換了普通人家的衣裳才進來官驛的,卻忘了云家的馬也是有標記的。張泰怕有人注意到那匹馬,匆匆而去。
樓梯上,沈君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閃過。他凝神看去,不由地瞇起眼睛,眼神更加晦澀不明。他認得那人的背影。那人一直在替云居雁辦事,此前他負責在知衙外監視(200章節全文字)。有多時候云居雁有什么事都是通過他向長順轉達。想來一定極受信任。
沈君昊之前就在懷疑,唯有云居雁才有動機致于翩翩不育。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測,甚至他想證明自己是錯的,但此刻,他不得不相信張泰一定是來確認事情有沒有辦成。他暗暗握拳,心中雖生氣,但還是假裝沒看到張泰,繼續往前去。
張鐵槐站在樓梯口,聽到腳步聲,悄悄躲入影之中,看著沈君昊及掌柜的入某個房間。之前他曾看到店內的一個雜役被帶入那個房間。顯然沈君昊是去問話的,這就表示,他在追查真相,同時證明了,于翩翩真的出事了。
狹小幽暗的雜物房內,沈君昊看著眼前的小個子男人。“說吧,你都看到了什么?”他不動聲地問。
男人只是店里打雜的,人人都叫他憨二。他不知道沈君昊是誰,只聽別人說,他是極尊貴的客人,就連掌柜的都十分怕他。看到他只是揮揮手,掌柜的就只能在外守著,他愈加害怕,結結巴巴地說,自己在掃地的時候看到一個從未見過的人端著茶壺上了樓。他以為是店里新請的伙計。后來他又看到店里的一個伙計也上去過。兩人都是很快就下樓了。
沈君昊漸漸明了,知道一個是送茶的,另一個是監督于翩翩是否喝了茶水。他又質問憨二是否有別人看到這兩人進出。憨二說,那時候守的兵哥哥剛好開,只有他一個人在掃地,肯定沒有其他人看到。
沈君昊突然很想笑。他很想當面問問云居雁,如果她知道憨二的存在,知道自己百密一疏,她下一步會怎么做。他很想把憨二推到她面前,再親口告訴她,他看到張泰了,她還有什么可狡辯的。他更想質問她,既然她說她的底線是不傷人命,那么于翩翩的命是否就不是人命。
可惜,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唯有掏出一塊銀子,告訴憨二,若是以后再有人問起這事,他就說什么都沒看到。如果他能做到,銀子就是他的,否則不止是他,就連他的家人也會死得不明不白(內容)。
憨二只是雜役,掃一輩子的地都賺不到這么大塊銀子。他高高興興地應下了,拍脯告訴沈君昊,他娘從小就告訴他,做人要講信用。
處理完憨二,沈君昊又找來了憨二口中的伙計,得知他只是收了一個小孩子的兩吊錢,偷偷看看于翩翩是否喝茶了。至于小孩是誰,他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沈君昊如法炮制,也給了他一塊銀子,讓他閉緊嘴巴。
回到于翩翩的房間,大夫正在扎針,長順在一旁站著。掌柜的在沈君昊身后,舔著臉笑著,想了想,回身關上了房,問道:“沈公子,您還有什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去辦。”
“是有一個吩咐。”沈君昊點點頭,待到大夫扎完針,站在他面前,他嚴肅地對三人說:“今日的事就當什么都沒發生。出了這個房間就閉緊你們的嘴巴。于姑娘今日只是吃壞了肚子。”
咋聞這話,三人都十分驚訝。但他們馬上明白沈君昊一定是知道了誰下的,不想再追查下去。掌柜的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連當事人都這么說了,連連保證不止是他,就是整個官驛都不會有人再說起這事。大夫也是人,在富貴人家見慣了這些事,只說待會就寫一張治腹瀉的單子,讓沈君昊派人去抓。
于翩翩躺在床上,默默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她很高興自己活過來了,同時她也很擔心。沈君昊在為云居雁遮掩,這意味著什么?只是單純的家丑不外揚嗎?
聽到他們說得差不多了,她輕輕嚶嚶了兩聲。長順第一個反應過來,到床邊查看,急喚大夫過去把脈。
于翩翩雙目緊盯著立在大夫身后的沈君昊,眼淚瞬時涌上了眼眶。看大夫遲遲不語,悲悲戚戚地問:“沈公子,妾身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癥,快死了?”
“翩翩姑娘,您不要胡思亂想,大夫都說了,你只是吃壞了東西,吃兩劑就會痊愈的。”長順說著,給大夫使了一個眼(內容)。
大夫遲遲不語,就是因為不知道沈君昊想讓于翩翩知道多少真相。長順給了如此明顯的暗示,他馬上附和他的說法,讓于翩翩好好休息,不用擔心。
于翩翩心中了然,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她看著沈君昊說:“可是我今日什么都沒吃過,只是喝了一杯茶……對了,茶……”她轉頭看去,遠處的桌子上哪里還有茶壺的身影,就連茶杯也被收掉了。她的眼淚自眼角滑下,滴在枕頭上。她低聲啜泣著,傷心地說:“公子不用瞞我的。翩翩雖然沒讀過什么書,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一杯茶不會吃壞肚子,更不會,更不會……”她泣不成聲,只是用手捂著小腹。
沈君昊從未想過養外室,甚至十分痛恨“外室”二字。他的奶娘在臨終前告訴他,他的母親之所以難產而亡,很可能是因為在臨盆之際聽說丈夫不止養了外室,那人還先于她生下了孩子,還是個男丁。
這些年沈君昊一直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這么一個“兄長”存在。里壓根沒人提起過這事,他也不敢冒然向父親或者祖父證實。不過不管事實如何,他在聽到那話的時候就已在心中烙下了一個深深的印痕。他一直告訴自己,無論是養外室還是讓妾室先于妻子懷孕,都是對妻子的不尊重。可事到如今,他還能怎么樣?
待到長順帶著丈夫退下,待到于翩翩的抽泣聲漸漸輕了,他平淡地說:“回京之后,我會命人租個宅子,你就在那里休養……”
“公子的意思是?”于翩翩臉上掛著淚痕,眼中卻已閃現驚喜的光芒。
沈君昊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他會找人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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