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沈繡在小花園面見丫鬟青竹,云居雁悄悄打聽了一下。青竹是沈君儒的生母留下的丫鬟,一直在他身邊伺候,前兩年成了他的侍寢丫鬟,算是他的第一個女人。青竹見過沈繡之后出了府,第二天早上便回來了,之后再沒離開過沈君儒的院。按照門房及府中管事的說辭,青竹那天之所以離開沈家,因為她的母親被車撞了。為了謹慎起見,云居雁命人查證此事,青竹的母親的確在那天傍晚被馬車撞了一下,也請了大夫。至于青竹本人,云居雁得到的評價是:深居簡出,不喜與人往來,也沒有什么朋友。
可能是因為兄弟的關系,沈君儒雖不似沈君昊那般對女人有嚴重“潔癖”,但他院里的丫鬟也很少,與他接觸最多的就是兩個侍寢丫鬟,青竹和綠衣。她們之中他似乎更偏愛青竹,有時會命她磨墨、端茶。
不同于沈君昊經常與人喝酒、玩樂,進出酒樓、馬場,沈君儒十分自律,往來的世家弟大多出自低調的書香世家。說起來,魯氏的兩個兒與沈君儒也算熟識。平日里,他除了跟隨沈倫出門應酬,偶爾也會與友人賞花、吟詩、烹茶,不過大多時候不是留在書房讀書,就是去楓臨苑陪沈滄下棋。
按照這些訊息,云居雁覺得沈君儒才是應該與蔣明軒成為朋友的那類人,可事實上,他們卻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云居雁本想向魯氏的兩個兒打聽一下沈君儒的交友圈,最后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礙于沈君儒是小叔,青竹與他的情分不同,云居雁不能冒然要求審問青竹,唯有從沈繡這邊著手。自從知道沈繡對沈寒的感情。[]云居雁有些同情她,也很想讓她明白,或許那根本不是她以為的愛情。可愛情這回事,除非當事人自己醒悟。否則別人的反對只會產生反效果。
院門口,沈繡雖笑得勉強,但還是出門相迎,對著云居雁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大嫂”,問她是否找她有事。因為四周丫鬟甚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薛氏或者其他人的眼線,云居雁只說她閑來無事做了一盤糕點。...想與沈繡飲茶閑話。
沈繡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但還是笑著迎了云居雁入屋,又吩咐丫鬟在涼亭中備下泡茶的器具。
入了屋,鞠萍從食盒中拿出一碟桃酥,放在了桌上。沈繡看了一眼,笑道:“這便是大嫂做了,送去給太皇太后品嘗的點心?”
“這只是普通的桃酥罷了。”云居雁輕輕笑了笑。她看得出,沈繡的心情依然沒有平復。對她的怨氣甚重。大嫂與小姑的關系本來就是一個難題,而她們中間又夾了一個沈寒,就更加尷尬了。云居雁從不認為自己是長袖善舞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氣氛有些沉重。
沈繡端起丫鬟送上的熱茶,吹了吹茶葉沫,把杯盞放回了茶幾上,不冷不熱地說:“若是大嫂想與我談心,不如我們去楓臨苑坐坐。那邊的風景可比這里好多了。”她的言下之意,除非到了沈滄面前,否則她是什么都不會說的。她看準云居雁不敢把事情鬧大。
云居雁輕輕一笑,回道:“風景的好壞,很多時候只在看的人是什么心境。”
話音剛落。丫鬟進門說,涼亭內茶具已經布置妥當。兩人移步涼亭。
在石凳上坐下,沈繡命丫鬟們退下,指著面前的幾株海棠問云居雁:“剛才大嫂說看風景全在心情,不知道大嫂覺得此處的風景如何?”沒有丫鬟在四周,她的聲音如常。[]但語氣尖銳了不少。
云居雁不以為意,看了看只剩殘枝的海棠,回道:“此刻它們雖已經頹敗,但想來它們也曾絢爛一時。人的一生總有陰晴圓缺,更何況是花木。”
“聽起來大嫂此刻的心情應該不錯。”沈繡把茶杯往云居雁面前推了推,又道:“聽說大哥為大嫂找來一支紫竹簫,不知道大嫂……”
云居雁搖頭直言:“我答應過你大哥,那支簫我只為他一人吹奏,即便三妹不是旁人,我也不想違背了這個諾言。”
聞言,沈繡只是冷冷一笑。云居雁猜測,她應該是知道啟昌侯府發生的事,也知道沈寒在那里把鳳簫送給了她。她想告訴她,那時她僅僅十歲,之后又受了傷,根本不知道那是鳳簫,也不知道是誰送了竹簫給她。她想了想,最終還是咽下了這話。此刻沈繡對她滿是負面情緒。這話聽在她耳中不過是她推諉責任的借口罷了。
云居雁拿起一塊桃酥,咬了一口,輕嘆:“不知道你大哥那邊的事辦得如何了。”
“他辦完了事自然會回來的。”沈繡不咸不淡地應對。她在等著云居雁逼問自己。她已經預想了所有的可能性,也準備好了答案。在見到沈寒之前,她什么都不會對他們說的。
云居雁點頭,道了一聲“也是”,又問:“去年,差不多也是現在這個時候,是你大哥讓你給我寫信的嗎?那個時候,他是如何對你說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不過是與你閑聊罷了。”
沈繡沒有回應云居雁的話,只是審視著她。她承認她很美麗,就算她是女人,也會被她吸引,但是從沈寒到陸航,再到她的大哥,還有她的二哥,每個男人都被她耍得團團轉。現在她又在她面前表演“一往情深”,她心中的厭惡又深了幾分。不過她們的丫鬟就在不遠處看著她們,她不想讓下人看笑話,更不想讓其他人發現什么,只能轉過頭不再看著云居雁。
云居雁想讓沈繡明白,自始至終,她唯一愛的只有沈君昊,她更想告訴沈繡,她遠遠看過沈寒幾眼,那并不是真正的愛情。她們這樣的世家女,無法選擇自己的結婚對象,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將來。她若想以后過得幸福,就應該走出牛角尖,好好準備自己的婚事,經營自己的婚姻。
“雖然已經過去一年多了,但我依然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大哥時的情景。那時我正要去泰清居見祖父,他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嚇了我一跳。在那之前,有人告訴我,他在京城過著聲色犬馬的生活,反正能有多不堪,就有多不堪,可是我親眼看到的他,他的眼睛很明亮。他雖然對我說著奇怪的話,但他說話的時候卻是規規矩矩的,根本不像別人說的那樣。”
沈繡到底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心中存著浪漫的幻想,又見云居雁笑得十分甜蜜,不禁好奇。可一想到沈君昊天生一張迷倒眾生的俊臉,又覺得云居雁膚淺,不過是看上了他的皮相。
云居雁看到了沈繡的不屑。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接著說起了壽安寺內,沈君昊救了她的事,隨即又緊張地要求:“這事很少人知道,三妹可不要對旁人說。”
沈繡忍不住回嘴道:“既然怕我告訴別人,你又何必說給我聽。”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云居雁的微笑很礙眼。
云居雁喝了一口茶才回道:“我本來沒打算和你說這些的。其實,直至成親那天,我一直在為你大哥不喜歡我而苦惱。現在我能笑著說起這兩件事,可那個時候,我很難受,非常不知所措,甚至偷偷躲起來哭。回過頭想想,世上的事其實也和看風景一樣,只在你怎么看……”
“你不用拐著彎勸我,我不稀罕。”沈繡已經沉下了臉。
“好吧,我不勸你,我只問你一句,以后你打算怎么辦?為了一個遙遠的影,把自己的下半輩活活埋葬?”
“不用你貓哭耗!”沈繡尖叫,朝廊下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如果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我勸你不要費這個心思了。”
云居雁同樣壓低聲音說:“說實話,我并不想管你的事。一直以來,我只是想和你大哥好好過日。你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何必拉著你不放,沒有人應該為你的人生負責……”
“你果然又自私,又殘忍,難道你就一點不顧及他的感受?”
“你指的是誰?”云居雁明知故問。
沈繡說不出口。雖然她想拆散他們,讓所有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但是她怎么能要求自己的大嫂顧忌其他男人的感受?
云居雁看著她,一字一句說:“無論別人怎么看我,我的想法只有一個,盡量讓自己過得幸福愉快。對于無力改變的事,我只能選擇接受。你說我不顧及別人也好,你說我自私也罷,我不在乎,因為我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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