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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明軒回頭看著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女人。全文字閱讀閱讀說是痛哭流涕可能有些夸張了,確切地說,她只是蹲在地上耍賴嚎叫。從小到大,他從沒有這么丟臉。以前不是他瞪一眼,她就會乖乖站到一旁不敢說話了嗎?
“你哭什么?”他從來不會哄女人。
“我就哭!”四公主恨恨地回嘴。
“我是問你為什么哭。”蔣明軒萬分無奈。和她講道理就這么難嗎?
“就哭,就哭,就哭!”
“……”蔣明軒失語。他很想扔下她,轉身而去。他想找她的奶娘、乳母、嬤嬤過來哄她,可是院子里悄無聲息,一個人影都沒有。他知道她們一定都躲在門后偷看。他到底為什么追過來?她和太子感情好,這是他的家人所希望的。她愛出門,關他什么事。全天下都知道他們不過是政治婚姻。就像她說的,只要他們有了繼承人,就算完成任務了。某種意義上,他的功能就是種馬,還是任勞任怨的那種。
蔣明軒越想越煩躁。他的出生就是為了整個家族。將來他的長子也是。他冷眼旁觀,他置身事外,因為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存在的意義不過是“責任”二字。沈子寒可以扔下一切跑去邊關,沈君昊可以大聲說,對他而言,沒什么比妻兒更重要。他沒有他們的勇氣,所以他只能忍受。
“行了,別哭了。”蔣明軒的語氣很差。他也是人,他也有負面情緒。
四公主原本只是假哭,可她越想越傷心。同樣是成親,沈君昊對云居雁多好啊,皇姑丈對皇姑姑多體貼啊,可是他呢?不止嫌她煩。還無緣無故罵她,動不動就擺臉色給她看。就算他不當她是公主,他們也是拜過堂的。她都不嫌他老,他干什么老是看她不順眼?
蔣明軒居高臨下看著蹲在地上的一團紅色。他知道這會兒她是真的哭了。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他知道她并不愛哭。想到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他就覺得便扭。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并不算大,可關鍵是,他看著她蹣跚學步,看著她流鼻涕,流眼淚。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長輩。是父輩。
“好了,別哭了。”他無奈地彎腰扶她。
“你走開。”四公主一邊哭,一邊試圖推開他。
這一刻。他看到了她滿臉的淚痕。十五歲并不算小了,但她仍舊稚氣未脫。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她整個臉頰都濕了。他暗暗嘆息,低聲解釋:“我并沒有罵你,更不打算打你,我只是找你說幾件事。”
“哼。”四公主撇過頭。一副“你別想騙我”的表情。
“你的帕子呢?”他不想再拿自己的衣袖給她擦眼淚。
“不知道。”四公主緊緊攥著手帕,轉頭不去看他。她也是有脾氣的,別以為她年紀小就好欺負。
蔣明軒猶豫片刻,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去淚水。他實在不習慣做這樣的事,他告訴自己,他全當是哄女兒。
四公主錯愕地轉頭看他。除了奶娘。從沒有人替她擦眼淚。突然間,她漲紅了臉。那天晚上,他也替她擦眼淚了。她慌忙垂下眼瞼。一連后退了三步,心虛地說:“我自己擦!”
蔣明軒哪里明白少女的心思,他不想四周的仆人繼續看戲,好聲好氣地說:“我不會罵你,更不會打你。我只是找你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找我!”四公主搖頭,“先說好。這些日子我可沒有煩你哦,這一個多月,我都一個人玩,再不然也都去找別人。還有,我并沒有無所事事。在別人面前,我都替你說好話的。我每天晨昏都去向母親請安。你的弟媳、弟妹我都有好好相處。我并沒有做錯什么。”
“你不用這么委屈求全。”蔣明軒并不知道她做了這么多事。
“反正我知道,成親就是為了這些,特別是像我們這樣的。我已經明白了,沈君昊對弟妹好,那是因為他自己想要娶她。你對我不好,因為你其實不想娶我,就像我不想嫁給你一樣。”
蔣明軒本想說,我哪里對你不好?可是聽到她的后半句話,他忽然有些難受。認真說起來,這一個多月,他對她稱不上好與不好。他有關注她,卻僅僅知道她每天都練習彈琴,并沒現她正努力和他的家人相處。
“我們進屋再說。”蔣明軒遲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低聲解釋:“我并沒有不想娶你。只是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所以并不像你剛剛知道的時候那么驚訝。”
“什么是早就知道?”
“就是很早之前,你皇姑姑已經問過我了。”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四公主尖叫。看到他習慣性皺眉,她馬上壓低聲音嘟囔:“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
“這些不是重點。”蔣明軒揭過話題。他不認為過去的事有什么好說的。
“可是……”四公主心中委屈,“算了,不是讓我去和親已經不錯了。”她自我安慰。公主的婚事大多都是政治婚姻。蔣明軒除了年紀大些,脾氣差些,沒什么大的缺點。嫁給他總比嫁給吐蕃、新羅的老皇帝好。想到這,她頓時豁然開朗,心情一下子變得明亮了。
“我自己走。”她掙脫蔣明軒的手掌,快步上前走了兩步,笑著推開房門,“你看,母親說,花園的花我可以隨便摘。”
蔣明軒見她笑了,輕輕吁了一口氣。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應對哭泣的女人。他轉頭順著她的手指看去,表情又僵住了。屋子內,大紅喜幛已經撤下,可整個房間比喜房更夸張,到處都是粉色,花瓶中插滿了鮮花,墻上還掛著一個五彩蝴蝶結。
“我也知道太多了,可是宮里做什么都講規矩。難得可以不守規矩,所以……”四公主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放心,我不會把花園的花都摘完的。我只是覺得這樣很熱鬧。”
“我過來是想對你說,太子殿下送了你一身衣裳,我們應該回禮……”
“回禮?不用吧?三皇兄經常送東西給我,他是自己人,沒關系的。”
見四公主說得輕松自然,蔣明軒心中又是一陣異樣。女人成親后就不該和娘家兄弟太過親近。這話他若是說出口,四公主一定會問他為什么。難道他要向她解釋一遍“七歲不同席”?若是她口無遮攔,把這話轉述三皇子,尷尬的只會是他。他們成親那天,三皇子就曾鄭重地對他說,他的兄弟姐妹雖多,但唯有四公主和他感情最好。其實三皇子若不說這話,他并不覺得什么,可是他的態度,明顯是在警告他。
蔣明軒按捺下復雜的心緒,解釋道:“太子殿下與你感情深厚,但太子妃才剛剛成了你的三嫂,所以禮數還是要的。”
“哦。”四公主訕訕地點點頭。政治婚姻就是為了維系家族與家族之間的關系。這是她的責任。“我會選差不多的東西送去給三皇嫂。”
“我已經把東西選好了。我會命人送去給太子殿下。”
“不是送給皇嫂嗎?”四公主糊涂了。
“是。”蔣明軒簡短地答了一句,轉而問:“前些日子你去了郡王府,都與弟妹說了些什么?”他此行的主要目的為了找出是誰教唆四公主。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云居雁。滿京城只有她敢說出夫妻平等之類的話。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已經很多天了。”四公主更加迷糊了。可是看他的表情,又好像這是很重要的事。她側頭想了想,回道:“她教我彈琴之后,我們還來不及說話,沈君昊就回來了。后來我和沈謹瑜、沈瑾玒玩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她什么話都沒對你說?”
“她只說,若是我覺得無聊,可以隨時找她。不過沈君昊寸步不離跟著她,我才不去討他的嫌,我寧愿去找皇姑姑。”
“那長公主殿下呢?你對她說,你經常見不到我?”蔣明軒追問。
“我才沒有告狀呢!”四公主用力搖頭。
“那她怎么會對你說……”蔣明軒尷尬地輕咳一聲,“她無緣無故為什么會對你說夫妻之間的事?”
“這個不能說嗎?”四公主用力絞著手指,低頭解釋:“其實是我問皇姑姑的。”嬤嬤告訴她,沒有她的召喚,蔣明軒是不能來找她的。可是她怎么知道什么時候召喚他,一個月召喚他幾次,為什么召喚他。她怕自己又做錯了,惹他不高興,只能先問清楚。
蔣明軒本想問她,她都問了些什么,可這個話題實在太過尷尬。他怕別人教“壞”她,可是她與他接觸的機會最多。她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好好教育她。未來很長,他再也不想被她氣得失去理智。
主意已定,他直接說道:“既然你不想去郡王府讓弟妹教你彈琴,那么還是像上次說的,每日申時,我在這里教你彈琴。”
“真的嗎?你不是很忙,不想搭理我嗎?”
蔣明軒自動忽略她的話,接著說道:“這個房間我會派人過來重新打理。”讓他睡在粉紅色的床帳內,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她不是喜歡馬球、射箭嗎?怎么會像其他女人那樣喜歡粉紅色?果然女人是最難理解的。他暗自搖頭,繼續陳述:“至于琴房,就設在西廂房。晚些我也會派人過來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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