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徐逆遠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么輕松，剛才他險些在自己的識海里迷失了。

什么是自己的道，這個問題，哪是一時半刻能得到答案的？

徐逆被紫郢天君問得啞口無言。

直到忘川蒿里起了變化，靈玉站在面前，寸步不退地保護他，他才明白過來。

所謂的道，并不是能夠割舍什么，而是看自己想要什么。

低階修士總以為，要踏上更高的位置，必須割舍掉不必要的東西。

這話不假，但是，細究起來，割舍什么，堅持什么，其本質為何？

不過是把握住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放棄不必要的東西而已。

紫郢天君心中只有劍道，所以他除了劍道之外，放棄了一切。他修煉的是無情劍，斬斷七情、滅絕人欲的無情劍。

可他呢？決不是如此。他想起自己之前告訴靈玉的話：你可以相信我，無論什么處境。

他想要強大的力量，因為他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要保護所愛的人。

這是他自己的道，與紫郢無關。

上真宮飛起，在冥河之下，忘川蒿上，浮空而行。

流動的冥河，隨風起伏的蒿草，閃爍著點點熒光的忘川水，再加上半空中清寒剔透的上真宮，美得仿若夢境，一點也不像陰氣森森的冥界。

一人從西邊飛來，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

她怔了怔，忽然狂喜：“人，那是人！”

上真宮隱隱散發出來的氣息，清正高潔，絕非冥界之處，這里所有的東西，都是陰氣森森的！

“有人來了。”徐逆忽然道。

“人還是鬼？”靈玉順口問。

“人。”徐逆答得肯定。

在上真宮內。他的神識強大許多，感應也清晰得多。

不多時，靈玉也感覺到了。

遠處一道微弱的遁光掠來，盡管已經極力遮掩氣息。仍然藏不住人氣。

“真是得來不費功夫。”靈玉喃喃道。元后修士，必是那五名元后之一逃出來了。

這人越飛越近，顯然已經發現他們了。

“道友請留步！”人隔得還遠，聲音已在耳邊。

靈玉聽到，眉頭一皺：“這聲音怎么有點熟？”

徐逆聽不出來。既然靈玉說熟悉，他便操縱上真宮，轉了方向。

那人加快速度，飛遁而來，轉眼便到了面前。

“是她……”靈玉舒展了眉頭，若有所思。

“這是誰？”徐逆低聲問。

“星羅海三大元后之一。華練仙子，聽說過嗎？”

“原來是她。”徐逆輕輕點頭，“自然聽說過，這位怎么會在這里？”

“問問不就知道了？”靈玉一笑，轉過身。看著華練仙子迎面而來。

華練仙子看清靈玉的時候，也是一怔：“你……”

“華練前輩？多年不見，別來無恙？”靈玉神情如常，笑瞇瞇地問。

她這么從容，華練仙子滿心疑惑。不過，既然是認識的人，就不是什么鬼怪了。

上次在滄海派。她和靈玉并不是同伴，但怎么說也共患難過一場。就上次的經歷來看，靈玉并不是什么心思險惡之人，這讓華練仙子大大松了口氣。

“原來是你，程道友，你們也跟進來了。”她緩緩說道。

“正是。”靈玉稍微一想。就知道華練仙子這話什么意思了。她跟靈官魔君是一伙的，所以知道她和徐逆經過的事。

如果是尋常時候，這位仙子肯定會翻臉，斥問他們是不是想搶機緣，不過現在。她肯定很慶幸，他們倆跟進來了。

要說起來，她和華練仙子還有不大不小的恩怨。如果早些時候碰到華練仙子，靈玉說不定會找找她的晦氣，以報當年被她截殺之仇。不過，徐逆剛剛過了重要的一關，她現在心情好，無所謂了。

“華練前輩，你這是……”

華練仙子淡淡道：“程道友，你既然出現在這里，應該知道我們遇到了什么事，何必裝模作樣？即便我們過往有些恩怨，如今面臨同樣的處境，何必再試探來試探去，浪費時間！”

靈玉啞然失笑。這個華練仙子，高傲，霸道，但不失坦率。很好，她喜歡這樣的性格，打起交道來，沒那么多花花腸子。

她向徐逆使了個眼色。

徐逆會意，打開上真宮的禁制。

華練仙子沒有上前，輕紗蒙面，看不清她的表情，露在外面的眼睛警惕地掃過他們。

相比起行跡有些狼狽的華練仙子，他們派頭十足。上真宮，四只訛獸，還有花皮，這排場擺的，不像是落難，倒像是出巡。

靈玉笑道：“若是前輩不肯進來，那也無妨，我們就這么說話吧。”

華練仙子拂了下衣袖，邁了進去。

上真宮禁制合上，華練仙子長出一口氣，立時輕松許多。外面陰氣森森，對于身上帶傷的她來說，壓力不小，進了上真宮，冥界陰氣一掃而空，精神大振。

靈玉請華練仙子在八角亭坐下，丹珠和碧珠極有眼色地奉上茶來——靈玉都不知道她們倆從哪找到的靈茶，而且還是東溟的扶桑茶。

“程道友，你們怎么逃出鬼判殿的？”華練仙子直入主題。

靈玉輕輕一笑：“這還用說嗎？自然是打出來的。”

華練仙子眼中掠過疑色：“打出來？你們兩個？”

靈玉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們五個人都沒逃出來，她和徐逆兩個怎么也沒有他們厲害吧？

她氣定神閑地說道：“我們兩個，敢于拼死。”

華練仙子默然。他們一行五人，互相之間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誰也不敢拼死，把后事完全交給同伴。所以，在彼此都留手的情況下，他們沒能逃出鬼判殿。

深吸一口氣，華練仙子說：“我們五個人，被秦廣王擊敗，被解往十八層地獄。我在中途逃了，一直被幾名判官追殺，好不容易才擺脫他們。”

“其他人呢？”靈玉問。

華練仙子想了想：“我們幾個是一起逃的，其他人不好說，靈官魔君應該也逃出來了，他比老身先一步離開。”

“你們可有聯絡之法？”

“有。”華練仙子略帶猶豫，“這里陰氣太重，不知道能不能見效。”

靈玉與徐逆對視一眼。他們原本的計劃，就是找到這位五位元后，聯手從這幽冥異界脫身。現在，華練仙子找上門，正好提供給他們聯絡之法。

“你們怎么回事？”華練仙子問，“老身與你們說實話，我們只是意外被卷入此處空間，這里可沒什么機緣。你們如果想分一杯羹，等我們出去之后，再慢慢商量。”

靈玉笑了笑，這華練仙子，果然疑心重。擔心他們為了搶機緣而來，率先挑明此處并沒有機緣，然后許諾他們，離開此處空間，再行商議。

她面不改色地道：“那天你們入海，觸動了什么禁制，引發海嘯。我們救了幾位小輩，從他們手中換得一張地圖，誰想，下來之后，竟然找到了一個遺府，隨便發現了那片遺跡……”

意思是，我們可不是跟你們來的，有地圖在手，我們也是按規矩行事，可別拿什么機緣當人情。

華練仙子默然片刻，深吸一口氣：“合該我們有這樣的緣分。既然一同被困在此處，不妨聯手？”

靈玉慢吞吞地飲了口茶，說道：“亦無不可。不過……”

華練仙子眉頭緊皺：“道友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她倒是能屈能伸，實力強橫的時候盡管霸道，屈居下風也能忍氣吞聲。

“談不上條件，只是有兩點需要事先聲明。”靈玉伸出兩根手指，“其一，在這幽冥異界內，一概行動必須聽我們的。”

華練仙子突然一挑眉，目光犀利地望了過來：“你知道這是哪里？”

靈玉但笑不語。

華練仙子略一思索，便道：“好，這個條件我答案。不過，會合之后，其他人未必聽我們的。”

“這個就不用華練前輩擔心了。”靈玉彎下一根手指，“其二，在此處，得到什么，各憑本事，不必分贓。”

華練仙子略微怪異地看她一眼。這個世界，明顯是幽冥一類的存在，哪有什么寶貝？這里的判官閻王實力那么強，不被抓到就好了，到哪里找什么寶貝？

哦，黃泉路邊的彼岸花倒是不錯，不過，以他們的境界還是用不上。

可她這么說，肯定真有什么機緣存在吧？

華練仙子想著，看到靈玉略顯嘲諷的笑容：“如果華練前輩不答應，那也無妨，我們各走各的就是，免得起什么紛爭。”

華練仙子只能咬咬牙，吞下這口氣：“好。”

當年她在滄海派受的傷還沒好，之前為了逃命，強行催動秘術，如果單人獨行，恐怕很難脫身。而靈玉這邊，不說別的，這座上真宮的存在，就讓她輕松不少。

罷了罷了，這口氣就忍了吧。真算起來，當年她還曾經截殺過靈玉，沒有任何交情不說，還有恩怨，這個時候，她不趁火打劫已經不錯了。

“很好，”靈玉道，“煩請華練前輩聯系那幾位，先將他們找到再說。”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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