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家的小子今年還不到二十吧,竟能當上州治所所在地的縣令?
且人家沒有動用家族的力量,全憑著積微學院學生的身份,竟能直接入仕?
乍聞這個消息,不少人都咋舌不已。
尤其是家中有與長孫豐年紀差不多子侄的人家,羨慕的同時又忍不住暗中泛酸。
他們一廂情愿的認為,長孫豐能脫穎而出,絕不是靠著能力,而是因為他有個好夫子。
若自家小子也是崔刺史的學生,那么他再選拔治下官員的時候,定也會選擇自家的孩子。
別看去年眾人還對西北避若蛇蝎,但自從程知節、蘇定方的大軍重挫了賀魯的主力后,賀魯部便退到了草原上,不敢似過去那般,隨心所欲的攻打大唐的邊境城池。
西北諸州的邊境線上都迎來了暫時的太平,有損失慘重的縣城,也開始重新修繕城墻、修筑護城河,然后準備春耕、恢復生產了。
反倒是蘇定方時不時的率領大軍,沿著賀魯部眾的蹤跡,滿草原的尋找其主力,力求能一舉殲滅。
對于蘇定方的能力,賀魯還是非常了解的,那日破了他困死湟水計劃的就是此人。
當時,賀魯的中軍大帳雖然被炸飛了,糧草、人馬損傷無數,但主力猶在,經過三五日的修整,他們漸漸恢復了元氣。
且此時,京中的柴駙馬給了他回信,告知自己已經成功將釘子安插進了平西大軍,有那幾人在,程知節和蘇定方的兩路大軍,定會按著‘既定’的路線前進,絕對不會知道湟水被圍,更不會趕來救援。
至于都護府的大軍,賀魯就更不擔心了,他那邊還安排了兩路疑兵。不停的騷擾西線的幾個縣城。
賀魯相信,面對幾處相繼燃起的烽火,就算那新上任的李大都護再能干,他也無法同時救援。
那時,哪怕李都護知道了湟水被圍,他也分身乏術。
再說了,烽火戲諸侯的戲碼,不是古人的專利。有時,烽火燃得多了,李都護上了幾次當,下次遇到真的。他也不敢輕易相信了。
這些都會拖延時間,而賀魯要的就是時間。
他算過城里的糧草準備和軍械庫存,再有半個月,湟水城就會糧絕,到那時,他幾乎不費什么力氣便能攻破。
賀魯想得很周全,但他漏算了一點,那就是崔幼伯向皇帝建言的‘密折專奏權’。
初接到崔幼伯的折子時,皇帝細細讀了所謂的‘密折專奏’。只讀了一遍,他就覺得此事可行。
坐上龍椅已經快一年了,最讓皇帝糾結的便是對朝中官員的控制力度不夠,尤其是一些三朝元老,自己這個新皇帝在他們跟前,毫無威信可言。
偏朝中最要緊的事務都捏在那些老臣手中,倘或有什么事他們不想讓皇帝知道。他們便有好幾種法子將消息瞞下來。
作為上位者,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臣子陽奉陰違、故意隱瞞,將他當傀儡的供著,卻不是真心敬畏。
而崔幼伯的這個密折專奏就能在某些程度上解決這個問題,只要派下去信得過的人,他定能詳細、及時的了解天下各州郡的大事小情。
“好,太好了!”
皇帝興奮的滿屋子亂轉,一想到自己能掌控天下事。能探查文武百官的一言一行,他就有種‘天下皆在我掌控之中’的美妙感覺。
高興完了,皇帝漸漸恢復了理智,才發現,這個‘密折專奏’雖好,暫時卻不能大肆推行開來。
彼時的君臣關系并不似滿清時那般主仆分明。宰相在御前尚有座位,足見皇帝對朝臣的看重。
朝臣在大朝會上,當著皇帝的面斗嘴、掐架都屬正常。
倘或讓百官知道,皇帝特意弄了個‘眼線’監視自己,還不定怎么憤怒,一個弄不好,還會引起群臣的共同抵制和抗議。
一旦引起公憤,就是皇帝也彈壓不住,到時候,事兒辦不成,他這個皇帝還極有可能被老臣們訓得灰頭土臉。
反復思考下,皇帝決定,他先尋幾個信得過的‘新人’,在小范圍內悄悄的試行一番,若真能為朝廷、為他這個皇帝辦成一兩件大事,他也能理直氣壯的與那些老臣爭辯。
當時,正值蘇定方的大軍要出征,皇帝在一干‘新人’中選中了在家賦閑的竇懷林,將之宣進宮,交代了一番,然后封了他一個副將的官職,讓他隨蘇定方一起去西北。
竇懷林出宮的時候,他的袖子里便小心翼翼的裝著一個小巧的帶鎖信筒。
皇帝和竇懷林都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小小的信筒,為皇帝揪出了柴令武這個‘內賊’,繼而救了崔幼伯以及湟水上下。
蘇定方也沒有想到,他在外領兵打仗數十年,居然頭一次直接接到了皇帝的詔書,這詔書還是由一只鷂子送來的。
這些都還不算什么,最讓蘇定方意外的是,隔著上千里,遠在皇宮的圣人居然知道他的行軍路線,以及附近的地形特征,還明確的給他分派了任務——放棄事前定好的路線,直接奔赴湟水。
蘇定方最最想不到的是,他率領幾萬大軍沿著邊境線尋找,都沒有找到賀魯主力的蹤影,圣人居然非常篤定的告訴他,賀魯兵圍湟水,命他火速救援。
皇帝知道自己這邊的情況,無非是在大軍中安插了眼線,可若是連湟水那邊都了如指掌,那、那又是個什么情況?!
難道新君的城府竟這般深,早在賀魯動手前,就特意在鄯州安排了親信?
蘇定方百思不得其解,對上皇帝的時候,只覺得圣人深不可測,是以,他再給皇帝寫奏折的時候,語氣很是恭敬。
那種恭敬,不只是用些謙卑的詞兒,而是從字里行間散發出來的。
皇帝讀了蘇定方的折子,頓覺渾身舒坦,那種‘掌控天下’的感覺愈加明顯。
有功就賞,親身體會了下‘密折’的好處,皇帝想起此事的功臣,便想給崔某人一個恩典。
恰巧此時崔幼伯寫來密折,說那日他與蘇定方里外夾擊賀魯部的時候,有數名官吏受了重傷,不能正常辦公,他想推薦幾個人來接替傷員。
本來,似這樣的小事,崔幼伯無需跟皇帝回稟,不過,他那邊剛剛經歷了大戰,急需穩定,急需將靠得住的人放在重要的位子上。
可若是按照朝廷的正規程序,崔幼伯要先給吏部打申請、然后提交推薦信,然后再由吏部任命。
當然,吏部主事的官員,不管是看在崔、蕭兩家的面子上,還是看在‘被推薦人’家族的顏面上,會準了他的推薦。
但,其中耗費的時間太長了,且過程中存有變數。
這些都不是崔幼伯想要的,所以,他直接給皇帝上了密折,反正皇帝了解了密折的好處,此刻正在興頭上,崔幼伯有成把握,皇帝會應允。
果然,沒用兩天,雪娘子便送來了皇帝親自任命、吏部簽發的委任文書,擢長孫豐為湟水縣令。
崔幼伯很滿意,他沒想到的是,他這番動作竟歪打正著的幫自家學院又吸引來了不少學生。
“嗯,很好,今年又有三十五位學生入學……”
蕭南站在主席臺上,親自主持學院第三次的開學典禮,看著臺下數十個新面孔,暗暗開心不已。
許是過去一年京城太平靜了,好容易碰到一次盛事,許多權貴都來觀禮,再加上家長們,整個學院都顯得異常熱鬧。
說笑聲、鼓樂聲隱隱傳到了外面,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哼,蕭氏,再讓你得意幾天,”
積微學院大門前的巷子里,一輛精致的馬車停在路旁,車窗邊探出一只手,輕輕揭開窗簾,露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少婦。
少婦長得還算清秀,唯有額上一道傷疤很是顯眼,且她扭曲的五官、含恨的雙眸,硬是將這張清秀的面龐擰成了母夜鬼臉。
“你還不知道吧,你夫君那兒正上演一出好戲,可惜你卻不能親眼看到,不過,你放心,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少婦咬著牙,恨恨的低聲說道。
如果說她這世間最恨誰,非蕭南莫屬呀。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會毀容?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會被阿耶厭棄?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會嫁給那個姓許的賤人?
偏她幾次報復,都讓蕭南躲了開去,數次打擊之下,在‘愛郎’的提醒下,她暫時收斂脾氣,命人仔細調查蕭南,努力了幾個月,終讓她查出了些東西。
靠著這些,她也做了不少安排,算著日子,那人也該抵達湟水了吧?!
“嘿嘿,滿京城的人都說你大度、賢惠,可這次,你若再添一個‘妹妹’,你會怎樣?”
少婦倚在車窗邊,冷冷的看著學院門前車水馬龍的盛況,默默發誓:這一次,她定要讓蕭南心疼、心碎,乃至最后家破人亡。
那少婦,也就是平安,在崔家門外咬牙切齒的詛咒著,而被她算計的崔幼伯,此刻也在心中暗暗嘀咕,“咦?是她?她怎么會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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