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霸、夏侯威并肩而立,看著漸漸遠去的漢吳聯軍,臉上看不到一點喜悅。
他們兄弟聯手,一虛一實,重創了步騭所部,特別是步騭僅有的兩千騎兵。對于沒有穩定戰馬來源的馬忠、步騭來說,失去了這兩千騎兵,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無法恢復。
魏軍在騎兵上的優勢得以保持。
可是,他們并不感到高興。這場戰事在證明了騎兵重要姓的同時,也證明了新式武器能發揮的重大作用。如果不是裝備了馬鎧的五十騎作為沖陣先鋒,如果不是裝備了新式戰甲、戰刀的一千親衛騎作破陣主力,他們很難在短時間內取得如此輝煌的戰果,直接逼得馬忠和步騭撤軍。
技術的每一次進步,都有可能改變戰場的實力對比。夏侯霸的親衛騎裝備的是魏國傾力打造的新式裝備。在經濟如此艱難的情況下,能打造出這樣的武器裝備,自然是因為被逼到了絕境,只能竭澤而漁,飲鴆止渴。即使是在天子支付了大部分費用的情況下,夏侯家也投入了幾乎所有的家產,最后還向曹洪、夏侯懋借貸了一些。
這是夏侯霸能拿得出的最好的裝備,也是目前魏國最先進的技術。可是負責這項工作的馬鈞親口說過,這些新式裝備的技術水平遠遠達不到魏霸現有的技術水平,充其量,也只能和魏家鐵作第一代新產品抗衡。
魏家鐵作第一代產品就能擁有如此優勢,那魏霸現在的技術水平又將擁有怎樣的威力?
一想到幾個月后,魏霸率領著裝備了最新武器、馬鎧的騎兵從幽州一路殺來,夏侯霸就覺得前途一片黯淡,看不到一點光明。
也許,趁著魏霸還沒有發動攻擊就投降,盡可能的爭取一個好點的條件,是最好的選擇。
這個念頭自從涌現在夏侯霸的腦海里,就像野草一樣無法清除。
與夏侯霸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諸葛亮。
淮陰的戰報送到長安,諸葛亮看了一遍又一遍,依然不敢相信。馬忠、步騭有四萬步卒,居然被夏侯霸如此輕易的擊敗,不能歸結于馬忠或者步騭的無能,只能說夏侯霸這口戰刀經過彭城之戰的淬煉,如今越發的鋒利了。
有時候,一場生死關頭的惡戰比十次不痛不癢的戰斗更能鍛煉人。
夏侯霸如此,魏霸亦當如此。
根據軍報中的描述,諸葛亮懷疑魏國的軍備又有了進一步的提高。在民生如此艱難的情況下,魏國居然還有心情去搞軍備改進,不得不說,那個剛剛死去的曹睿夠狠,夠堅持。他一直在尋求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打破蜀漢的軍備技術優勢,而不是滿足于購買。他自然也知道,花錢是買不到和平的,只能自己勒緊褲腰帶,自力更生,所以他才能在如此困難的情況下,依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裝備了夏侯霸的騎兵,取得了一場意料之外的勝利。
有善戰的將領,有先進的裝備,夏侯霸能夠以八千騎兵重創步騭兩萬人,擊退了東線的漢吳聯軍,改變了戰場的局勢。那么,當魏霸領著四五萬精銳離開遼東,開始征戰的時候,又將是一種怎樣的場面?
“技術改變戰爭。”諸葛亮輕聲嘆息:“誰擁有技術,誰就可以主導戰爭。”
“歸根結底,還是人。”顧譚淡淡的應了一句。
諸葛亮轉過頭,瞟了顧譚一眼,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他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關:“是啊,歸根結底還是人,可是人和人還是有區別的。治藝者工,治人者王。子默,你對當前的形勢有什么高見?”
顧譚微微一笑:“丞相過獎了,譚焉能什么高見,不過因循守舊的一些陳詞罷了。就眼下的形勢而言,鎮東將軍再敗,似乎無法讀力作戰,不如將他與別的戰區合并,多少還能發揮一些作用。”
諸葛亮目光一閃,不禁暗自驚嘆。顧譚能和諸葛亮齊名,并列吳國太子孫登的四賓客之一,著實有其過人的長處。他不僅計算能力堪與楊儀比肩,這份政治大略上的權謀也高人一籌。接到這份軍報,他也要花一點時間才能做出最妥善的安排,顧譚卻是信口而出,就說出了問題的關鍵。
“與哪個戰區合并為好?”
“青州戰區。”
“青州戰區?”諸葛亮故意提高了聲音,皺起了眉頭,以示自己有不同的意見。
顧譚卻不以為然,堅持道:“是的,讓鎮東將軍從屬于車騎將軍最為合適。車騎將軍的軍餉糧草自籌,不通過丞相府調撥,是目前諸軍中錢糧供應最為充足的一個。讓鎮東將軍從屬于車騎將軍,可以減輕丞相府的負擔。此其一也;平北將軍在潁川,有衛將軍相助,大軍數量已經接近五萬,再加上鎮東將軍的人馬也無益于事,反而只會加重錢糧的負擔,弊大于利。此其二也;步騭乃淮陰人士,熟悉水戰,他如果從屬于車騎將軍指揮,對攻取青徐有益,如果西移與平北將軍匯合,或許會與平北將軍產生指揮權上的沖突,反而誤了大事。此其三也。”
諸葛亮連連點頭,贊道:“子默高見。一事不煩二主,就請子默擬一封奏疏吧。”
顧譚躬身領命。
“沒有了大將軍掣肘,丞相的反應又快了幾分。”魏霸擺弄著剛剛收到的詔書,笑嘻嘻的對剛剛從江陵趕來的費祎說道:“怎么,你又要重新出山了?”
費祎無奈的聳聳肩:“丞相大概是和司馬懿談不下去了,只好把這件事又交給了我,指望西方不亮東方亮,能倚仗將軍的赫赫軍威,逼曹魏同意談判。他又不放心由將軍自己與曹魏接觸,只好由我來做個中間人。”
“你看起來不怎么情愿嘛。”魏霸取笑道:“是不是在江陵過得太舒服,不愿意挪窩了?費君,我可要鄭重的提醒你一句,你是國家的大鴻臚,不能耽于享樂,當思為國盡忠啊。”
費祎忍不住的笑了:“好了,就別說這些玩笑話了。丞相除了讓我來負責談判,還說了些什么?”
費祎在江陵閑居了很久,突然接到詔書,讓他立刻趕赴遼東,與車騎將軍魏霸一起,負責與遼東的談判。他有些莫名其妙,卻又不得不立刻起程。除了他自己的事之外,他并不清楚詔書里還有其他的什么安排。
魏霸將詔書推到費祎面前,冷笑道:“還能有什么好事,給我塞過來一些沒奶吃的苦孩子。”
費祎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把鎮東將軍馬忠及步騭率領吳軍一起歸屬魏霸指揮,言下之意,這些人的裝備、錢糧當然也要由魏霸來解決。魏霸以戰事為借口,拒絕向丞相府交付錢糧,諸葛亮就把馬忠、步騭的殘軍轉到魏霸麾下,算是針尖對麥芒,一個也不肯吃虧。
馬忠是諸葛亮的死黨,他能聽魏霸的指揮嗎?大概除了要錢要糧的時候比較客氣,其他時候眼里還是只有諸葛亮,不會有魏霸。
對此,費祎只能報以苦笑。
在此之外還有一條,光祿勛趙統奉天子詔令,已經由長安起程,趕往遼東,行監軍之職,協調諸將。
大軍中有監軍一職,這是慣例,魏霸不好反對,更何況這個監軍還是他的師兄趙統。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趙統雖然是魏霸的師兄,他們父子對魏霸目前的態度卻有些曖昧不清,甚至不如費祎這么立場鮮明。他到魏霸的軍中來行監軍之職,監軍是主要目的,之所以選他,還是利用他的身份,減少魏霸的抵觸情緒。以魏霸的姓子,換另外一個人來,也許他會不聲不響的把那個人殺掉,然后找一個鬼都不會相信的理由搪塞一下朝廷。
王平就是這么被他名正言順的殺掉的。有先鑒在前,諸葛亮不得不謹慎考慮監軍的人選。
“丞相還是這么滴水不漏啊。”費祎贊道。
“可惜,再滴水不漏,也不過是一個朽爛的水堤,看起來滴水不漏,其實處處是漏洞,不知道哪天一個洞破了,一潰千里,不可收拾。”魏霸將詔書扔在一邊,撓了撓眉毛:“曹魏這是怎么回事,都一個多月了,還沒商量定,非要我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才肯聽話?”
費祎不解,魏霸把郭立、郭修的事情說了一遍。費祎有些不安:“你沒答應他們什么吧?”
“目前還沒有。”魏霸笑道:“不過,如果他們肯把青徐給我,就有了。”
費祎搖搖頭:“我知道丞相為什么派我來了。就算我不來,你也會自作主張,到時候反讓他不好處理。好了,這件事交給我吧,不管怎么說,面子上的事,還是要做的,沒來由的授人以柄,何苦呢。”
魏霸聳了聳肩:“我無所謂啊,你來談也行。說實在的,要論談判,我身邊還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他拍拍費祎的肩膀:“你就是天生的大鴻臚,丞相不讓去和司馬懿談判,又怎么可能得到滿意的談判結果。嘿嘿,這次注定我又要搶在他前面立功了。丞相真是善解人意,不顧一切的提攜后進。”
“子玉,君子當慎言慎行。”費祎哭笑不得:“既得實利,又何必再逞口舌之利,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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