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節,妖靈山脈充盈著浮躁的氣息。妖獸和人一樣,都需要獲取足夠儲備,或用于繁衍子息,或留待秋末抵御苦寒,容不得絲毫懈怠。
山路雖不難行,但絕非什么大道坦途,甚至不如藏身于野外更加安全。在此出沒的妖獸知道,這條山路上常有人類往來;在它們眼中,人類與人類眼中的它們并無本質區別,提供食物或是賺取收益,所用不同罷了。
置身山野,意味著在生死間徘徊,時刻都可能面臨妖獸突襲。若能安然走完全程,通常可以收獲一些殘破兵器、衣甲,以及暴尸郊外的殘骨,少有落空的時候。
然而無論是兇殘狡詐的夜狼,還是皮粗力大的土甲,甚至包括數量驚人的刺峰毒蝗,沒有哪種妖獸愿意冒犯這群旅人。馬車于群山中靜靜蜿蜒,竟生出一種筆直之感。
再美的景致,看久了總會讓人生厭,閑適心情也不能一直清閑。二少爺胸中有丘壑,不能一直無所事事。時間一長,禁不住略有些煩躁,微顯悵意。
“妖靈山脈……名不副實啊!”
因無法靜心打坐,二少爺索性離開馬車,衣袂飄飄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打量著四周那一片空寂,他興致落落地說道:“時常聽聞此處險惡,我原本想,此行應不會寂寞無聊。沒想到一路連野獸都不見幾只,想動動手腳都沒個去處。看來落靈城雖然號稱遺亂,卻不過是稚口謠言,徒有虛名罷了。”
“山野流民別的本事沒有,以訛傳訛總是很擅長,少爺何必與他們計較。”
厲風緊跟在二少爺身旁,小心地保持著半步身位,說道:“少爺若是不急,倒也有些耍處。”
二少爺疑惑道:“哦?”
厲風笑道:“山里并非荒無人煙,蠻民山寨常有得見。其民風純正不失悍野,雖入不得少爺法眼,僅作調劑的話,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二少爺大笑,說道:“虧你想得出來。山民與妖獸比鄰,活得很不容易。我又不是三弟那種般嗜殺,找他們麻煩做什么。”
想了想,二少爺又說道:“若真有遇到,倒不妨……咦?”
厲風望著他陡變的臉色,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問道:“少爺……”
梳眉漸鎖,二少爺爽朗的笑容變得陰冷,寒聲道:“想不到,在這里竟然感應到詛咒之氣!難道說,那個擊殺三弟之人竟然恰好被我遇到?”
厲風聞言大喜,隨即又大驚,說道:“這里距落靈城尚遠,若他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趕到此地……”
二少爺冷笑,說道:“誰說三弟一定是在落靈城被殺!我對他的心思所知頗深,如果真有重寶,怕不會甘心被我所得,自行返回宗門也說不定。”
說著話,他隨手拿出一個法盤,盤中有兩顆光點閃耀,幾不可查。
“當初三弟執意要來落靈城,父親贈給他幾張高階咒符,沒有什么保命效果,卻能讓滅殺佩符之人的兇手無所遁形。此前法盤有所感應,我才能知道三弟已經身亡。奇怪的是,怎么會在這里出現兩道咒氣?”
“難道是三爺將靈符贈與過他人。”厲風試探著說。
二少爺思索片刻,點頭道:“不錯,三弟在這里收了一個叫著一窩蜂的盜匪團,據說原來的幾名頭目都成了他的手下,大概是以咒符收取人心了。”
“是不是去看看?”厲風再次問道。
“當然要看。”
二少爺理清頭緒,臉上重新浮出笑意,說道:“不管是殺死三弟的兇手,又或只是他的同伴;既然被我碰上,只能說是天理循環,合該有此一劫。”
“說不定,還真被三弟發現了什么了不起的東西,那樣的話……”
想到此處,二少爺心頭涌出興奮,展動身形,加速朝山凹處行進。身邊諸人齊齊跟上,那輛沉重的馬車竟然毫無阻礙,碾碎重重亂石喬木,如履平地。
拐過山腳,遠方一座不大的寨子遙遙可見。不少衣著簡樸的人影于內外穿行,其中有一男一女正向這邊眺目觀看。女子頭上有兩根羊角辮,仿佛紅辣椒一樣豎立在空中,顯得尤為突出。
“就是她!”
二少爺嘴角泛起陰悸,揮手道:“拿下她們。”
“其余的人?”厲風請示道。
“斬草除根,全部殺了。”
蕭十三郎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面對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進入密室前,蕭十三郎自認已經做了足夠多的準備,哪怕里面的女子赤身裸體也不會讓他如此失色。然而在看到里面的情形之后,十三郎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低估了她,被那一幕奇景震撼到難以自持。
那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假如……把她臉上那塊印記去掉的話。
水青色衣裙,身材窈窕眉眼清秀,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稚氣。她的肌膚吹彈可破,如嬰兒般粉嫩柔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靈動,如同圓月中鑲綴著一顆寶石,顯得格外突出。
只可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塊碩大的黑斑遮掩。從鼻端到右側耳根,赫然是一塊黑乎乎帶著油光的色塊;粗看去,仿佛在她的臉上貼了一塊苔蘚,粗糙、油膩,還帶有一股陰冷的感覺。
這種反差太過強烈,強烈到讓人無法接受。就好比眼前明明是一朵含苞怒放的鮮花,上面卻盤踞著一只天心蛤蟆!突兀、猙獰,令人反胃。
可以想象,之所以她能在趙四手里不受侵害,除了其身份讓四爺懷疑,這副長相一定立了大功。再怎么饑渴的男人在看到那張黑斑后,恐怕都會從頭軟到腳底,生不起半分邪念。
比長相更加怪異的,是她的姿勢。她的下頜貼地,以胸口為支撐,身體從空中反向折疊,兩只秀氣的小腳竟能觸到地面!
不得不說,這個女孩的身體柔韌到極致,少有人能與之相較。
之前的疑惑得到解除,十三郎與幾名侍女朝夕相處,很清楚女孩子對儀容在意到何種程度。這樣一幅丟臉的摸樣,小叮當害怕被人瞧見倒也理所當然。
問題在于,她這是在干嘛?
身處虎狼之地,還有心情練雜耍?聯系到她此前的表現,十三郎的心情遠非啼笑皆非所能形容,一臉茫然地站在門口,半響無言。
“哇!姐姐你好漂亮!”
叮當同樣很震驚,震驚于十三郎的“美貌”,還有那種呆楞迷茫也遮掩不住的清冷氣質。她瞪著那雙比胖胖更圓的大眼睛,發出由衷的贊美。
“漂亮姐姐救救我吧,叮當堅持不住啦!”
叮當的聲音異常清脆,語速很快,聽起來真如叮叮當當的鈴鐺在奏響。她說的是實情,這樣的姿勢哪怕修士也不能堅持,一張小臉上布滿了汗水,額頭有青筋隱隱在跳動,兩條長腿不停的顫抖,顯得很是痛苦。
如此情形,她的頭發卻一絲不亂,梳理成幾十條細鞭散在腦后,顯出一股清純。看其情形,她只有一只手臂的前半段能自由活動,可想而知為了保持這種清純,她付出了何等艱苦卓絕的努力。
“這是一個極其愛美又極其……的女孩。”
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匯形容,十三郎的靈魂尚未從迷茫狀態歸位。聽了小叮當的求救,下意識地說:“怎么救?”
“怎么救?”
叮當明顯有些抓狂,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十三郎,心想這位姐姐其它都很好,就是腦筋不怎么好使。
既然人家不懂如何救人,叮當只能以身試法現場教學,說道:“先把我放下來啊!”
“呃……”
十三郎總算清醒過來,走上前把她的身體放平,再反轉過來。然后望著仰面朝天長吁一口氣的叮當,說道:“怎么弄成這樣?”
他問得很隨意,似乎與對方多年熟識沒有絲毫介懷。叮當回答得同樣很隨意,大大的眼睛里布滿哀怨,委屈的說:“練功岔氣了唄!姐姐你看我這命,苦得像黃連。”
一邊說著,叮當的眼睛咕嚕嚕亂轉,把依舊裝扮成紫依的十三郎上下打量個遍。神情好奇而又坦然,竟沒有絲毫忌諱之處。奇怪的是,生得這樣一幅臉孔,且情形狼狽不堪形象全無,叮當在堪稱“絕色”的紫依面前卻沒有流露出一絲自卑與羞慚,有點沒心沒肺。
十三郎已經回復心情,沒有責怪也沒有多問,笑了笑說道:“我馬上要走了。”
“那太好了,帶上我一起走呀!”小叮當興奮地叫起來。
“我不能帶你一起走。”十三郎平緩說道,語氣不容置疑。
“啊!那怎么行?姐姐你看我現在動都不能動,不能把我扔下啊!”
小叮當大驚之下“花容”失色,連連哀求道:“姐姐你一看就是好人,怎么會見死不救呢!帶上我吧,小叮當很快就能恢復,保證不礙事。”
十三郎忍不住摸摸鼻子,笑道:“多久?”
“三天……不,兩天……一天就好,一天就能好了!”小叮當‘偷眼’打量著‘姐姐’的臉色,不斷降低任務難度。
“半天也不行。”十三郎鐵石心腸,絲毫沒有憐憫孤苦的慈悲心。
“不是吧!”
小叮當聽出他的堅決,眼中泛起一層水霧,哀呼道:“姐姐你太狠心了,那你走吧,讓叮當自生自滅好了。”
“那也不行,我還有事要問你。”
十三郎再次笑了笑,忽而好奇地問:“你們魔域女子,都是這么會演戲嗎?”
小叮頓時啞口無言,面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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